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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振定曹锡宝广兴戴璐(第2页)

继公善满洲人,虽为和相所引,无所依傍。时翻译科场皆近臣子弟藉以进身,顶冒传递之弊,繁不胜言。善首论之,场务始肃,迁太仆寺卿。八旗士卒蓄养马匹,多有冒领干饷,饲者十不二三。出牧时啖番使以金帛,为蒙古所哂。善复犯众怒言之,弊遂清,满洲人恨入骨。至验马日,众误以戴菔塘(璐)为善,殴之几毙。

按:《清朝野史大观》所收《嘉庆初年谏臣》,采自《啸亭杂录》。书为礼亲王昭梿所著,生前未梓行。至光绪初年,始由醇亲王奕譞就其府邸搜集原稿,请人修订增删以付梓,事过境迁,所记间失真相。如“继善虽为和相所引”云云,语气失实。

和珅将六部满洲、蒙古司员庸弱无能者调补御史,并非援引而有投闲置散之意。其间自不免有意排挤,俾便位置私人。如继善,本为吏部员外,嘉庆二年补授福建道御史。满洲部员,俸满多能外放,而满洲御史俸满则多授给事中,冷衙闲官,默然无声,为李慈铭讥为“仗马”,不过点缀朝仪而已。继善后亦由福建道御史转刑科给事中。观其陈奏,实为满员中佼佼者,而任太仆寺卿,整肃马政一事,实为难得。《清史稿·兵志十二》:

清初沿明制设御马监,康熙间改为上驷院,掌御马,以备上乘。畜以备御者曰内马,供仪仗者曰仗马。御马选入,以印烙之,设蒙古马医官疗马病。上巡幸及行围,扈从官弁各给官马,以副都统或侍卫为放马大臣主其事。

上谒祖陵需马二万三千余匹,东西陵需马四千三百余匹,悉取察哈尔牧场马应之。迨乾隆时,每扈从用马匹辄二万余。嘉庆中,物力渐耗,停木兰秋狝。十二年,减额马之半。道光九年,如盛京谒陵,额马视乾隆时约略相等,计取给场马暨各盟长所进,盖二万六千余匹云。

嘉庆朝“减额马之半”,犹须一万余匹,而此只是供御厩之用,此外京中八旗及各驻防营马,总计约十一万匹,马干岁费四十四万两。易言之,每匹马每年的草料,仅费银四两,当然是不够的,因而有“出青”之制,即继善奏中之所谓“出牧”。《清史稿·兵志十二》又云:

天聪时,征服察哈尔,其地宜牧马蕃息。顺治初,大库口外设种马场,隶兵部。康熙九年,改牧场属太仆寺,分左翼右翼二厂,均在口外。……置牧长、牧副、牧丁任其事,辖以协领、翼长、总管,官兵皆察哈尔、蒙古人充之。饲秣所需木槽、镞、镢、镩、杓,每群各二,五年一给之。总管三年番代。二十四年,定牧群牲畜岁终汇报增减数目,视其赢绌,以第赏罚。二十六年,令八旗豢马,春夏驱赴察哈尔牧放,曰出青;秋冬回圈,曰回青。四十四年,将军杨福,请市马给兵丁,上不许。谕曰:“朝廷屡以太仆寺厂马并茶马给各兵丁,故无赔马之苦。历观宋明议马政,皆无善策,牧马惟口外最善,水草肥美,不糜饷而孳生甚多。如驱入内地牧之,即日费万金不足矣。”

清朝以武功得天下,在道光以前历帝皆重骑射,木兰秋狝,无异一次大规模的军事演习。又《清史稿·皇子世表序》“清初封爵之制”:“顺治六年复定为亲郡王至奉恩将军,凡十二等,有功封、有恩封、有考封”。“非国有大庆,不得恩封;非娴习骑射,不得考封”。既然如此,马匹喂养,自为要务。而继善长太仆寺,毅然揭发数十年积渐而成的盗卖马匹、侵蚀马干的弊端,勇于任事,殊可称道。

至误以“戴菔塘为善”的戴菔塘,名璐,浙江乌程人,乾隆二十八年进士,由工部郎中考授湖广道御史。他著有一部《藤荫杂记》,谈乾嘉京师的人物、时事,极有趣味。内多柏台故事,选记如下:

明重御史巡方,权倾督抚,统辖文武,士人释褐即得,人艳称之。昔有一富人二婿,一为守备,一为秀才,富翁轻生重备。后备历副将,生成进士。以御史巡方阅兵,副将披执郊迎,报名入谒,五更禀请开操。生于枕上赋一绝云:“黄草坡前万甲兵,碧纱帐里一书生;而今始信文章贵,卧听元戎报五更。”康熙初停止。雍正初,直隶三府设一巡察,二年报满。台湾巡察如之。今惟满科道巡察东三省,闻犹是巡方体制。

按:所谓“巡察东三省”,实即“查旗”。照《会典》载:八旗、满洲、蒙古、汉军骁骑营,每营以御史一人;前锋营、护军营,每翼各以御史一人;火器营以御史一人,凡御史二十九人,于满洲、蒙古、汉军御史内点派。八旗各营有驻关外者,查旗亦自必出关;盛京将军为旗营长官,则亦在被查之列,自然便具巡方的体制了。

诸城刘文正公,乾隆六年甫任总宪,即以桐城张、姚二姓官多,奏请裁抑。尚书纳亲,管理事务太多。任事多锐,一时风采凛然。纳亲果于金川偾事,桐城未久去位。

钦定台规,乾隆初告竣,其时未分十二道,迄今五十余年,更定典礼若干,亟应续纂而未有议及者。不若六部卿寺,频见有纂修则例之举。向日御史到任,京畿道吏送台规一册,内载仪注甚详,此历久不废者,近闻久不呈送,并饩羊而去之。

“刘文正”为刘统勋,与子刘墉(石庵)为乾隆倚重,眷顾不衰,主要者即因刘统勋以此一事,上结主知。

刘统勋字延清,雍正二年甲辰翰林。乾隆六年丁忧服阕,授左都御史,到台即上两疏,一疏论张、姚两家子弟做官太多,大意是:

大学士张廷玉,历事三朝,遭逢极盛,然晚节当慎,责备恒多。窃闻舆论动云,张、姚二姓占半部《缙绅》。张氏登仕版者,有张廷璐等十九人。姚氏与张氏世婚,仕官者姚氏孔鋹等十人。

二姓本桐城巨族,其得官或自科目荐举,或起袭荫议叙,日增月益,今未能遽议裁汰,惟稍抑其迁除之路,使之戒满引谦,即所以保全而造就之也。请自今三年内,非特旨擢用,概停升转。

又一疏论讷亲云:

尚书公讷亲,年未强仕,综理吏、户两部,典宿卫,赞中枢,兼以出纳王言,时蒙召对。属官奔走恐后,同僚亦争避其锋。部中议覆事件,或辗转驳诘,或过目不留,出一言而势在必行,定一稿而限逾积日,殆非怀谦集益之道。请加训示,俾知省改,其所司事,或量行裁减,免旷废之虞。

刘统勋这两道奏疏,对乾隆一生的帮助极大。其作用在破朋党之局,犹为其次,最主要的是解乾隆尾大不掉的窘迫,并使他能够完成弥补雍正种种过恶的心愿。

这话要从雍正夺位说起。雍正能够得位,内靠隆科多,外靠年羹尧。及至脚步站稳,则非杀隆、年不可。平心而论,这倒也不尽是为了怕丑事败露,杀之以灭口,主要的是雍正对整饬吏治,确有办法,更有信心。但制人要先想到勿为人所制。今有把柄在隆、年二人手中,好比打拳的人,身受暗伤,如果用劲稍大,暗伤牵掣,何能制人?因此,去隆、年即所以治疗本身的暗伤,以便能充分发挥本身的力量。

隆、年二人中,去隆易,去年难。因为年羹尧的关系很多,换句话说,他可以动用的帮手,远超过隆科多。在年羹尧的诸般关系中,有一种形迹不太显,但影响很深很远,即是“年谊”。

年羹尧是康熙三十九年庚辰三甲第二百十八名进士,居然亦点了庶吉士,同榜有励廷仪、沈近思、史贻直、张廷玉,皆为世宗所重用,此即笼络庚辰一榜的汉人、分化年羹尧的手法,其中特受眷遇者,是张廷玉。

张廷玉,大学士张英次子。当雍正即位时,官吏部左侍郎。《清史列传》本传:

六十一年十二月,世宗宪皇帝御极,命廷玉协同翰林学士阿克敦、励廷仪等办事,赐一品荫生。十二月擢礼部尚书,恭纂圣祖仁皇帝实录,充副总裁。

雍正元年正月,入直南书房……八月,兼翰林院掌院学士,御制诗一章赐之,诗曰:“峻望三台近,崇班八座尊。栋梁材不忝,葵藿志常存。大政资经画,吁谟待讨论。还期作霖雨,为国沛殊恩。”

励廷仪庚辰二甲,点翰林,其时官内阁学士,被恩命后,充翰林院掌院,调兵部侍郎。

阿克敦康熙四十八年己丑翰林,时官兵右,世宗命之充翰林院掌院,为圣祖实录副总裁。阿克敦即阿桂之父,出身满洲正蓝旗,姓章佳氏,此即为被雍正重用的缘故。

雍正在康熙朝夺嫡的纠纷中,伙同皇长子直郡王胤禔,谋害太子胤礽,后为皇三子诚亲王胤祉举发,胤禔被圈禁,而雍正即其时的雍亲王胤禛,以皇十三子胤祥顶罪,故终圣祖在世之日,胤祥未封,而圣祖崩于畅春园时,胤祥亦犹在圈禁之中。

雍正夺位后,佳氏;又乾隆朝四督两江、为袁子才恩师的尹继善亦出身于章佳氏,后为怡亲王胤祥记室,雍正与章佳氏有特殊亲密的关系,是非常明白的一件事。只以雍、乾两朝,怡亲王胤祥与雍正之间的秘密删改殆尽,故不能明其究竟。但只看章佳氏之后,阿桂与尹继善在乾隆朝宠信不衰,则其先世必曾建殊勋,亦可想而知。

张廷玉等三人,受命所谓“办事”,即是在“内廷行走”,做雍正的“特别助理”,主要的工作,即控制在京的高级知识分子,所以三人皆受命为翰林院的堂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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