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擂台下的喊声渐渐止息,何七领着使团的十余士卒早在月明身前筑起人墙,不肯退开。
绰达这话说得客气,帐下的武士闻令上前,两相对峙,没有用强。
“放行。”江枫道。
何七一愣,旋即领士卒慢慢让出一条道,阿宝却执匕首护在月明身前,纤长的身影立在飒飒风中,岿然不动。
王德元早醒了瞌睡,悄声相劝:“绰达现下只是把林大夫关入地牢,你若不放行,恐怕她立时要被这群蛮人活剥了。”
阿宝仍是不动,小宛的武士正待将她一并擒走,自她身后却传来一声淡淡的:“让开。”
阿宝这才收了匕首,退至一旁。
眼见月明被带走,小宛众人才肯散去。
“你呀……一根筋。”王德元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阿宝并不理会。
日头已经西斜了,何七割下一块袍角为江枫简单包扎止血,肩上蓦地一沉,他下意识扶了一把,手上却摸到一片冰凉的湿意,夹杂着几缕似有若无的血腥。
耳畔传来低语:“扶本王回去,快。”
何七目光一紧,江枫胸口的衣襟已全部被鲜血浸润,疮口开裂了。
只因他身着玄衣,并不太显。
“这……”王德元惊惧得说不出话。
“不要声张。”何七低斥。
江枫虽行走如常,但何七明白,江枫整个人的重量几乎压在了他的身上,情形已是十分不好。
王德元噤了声,招呼众人簇拥在后头——绝不能让小宛人看出异常。
等人都走远了,阿宝摊开手,夕阳下,骨笛莹润生光。
方才背上的触感散去,一笔一划凝成六个鲜明的字。
阿宝一字一字在心里念:“找——纳——仁——交——绰——达。”
——
锁链落下发出闷响,狱中的老鼠似乎习以为常,并不惊慌。
月明寻了个相对干净的角落坐下,吹了一路冷风,发热的头脑此刻冷静下来。
此前最坏的打算无非是输了相搏,借不到骑兵。但眼下的形势已然超出他们的预想。
她并没有对萨楚下杀手,却也不会傻到相信萨楚的死是个意外。
敌人蛰伏在暗处,就像那晚的金环蝎。他们早有预谋,今日这场相搏,从一开始便是一个局,对借兵的执念,将他们一步一步引入这个局中。
那么,布局者是谁?
绰达虽将她关入地牢,但诚如王德元所言,方才有人煽动民意,怨愤滔天,将她关入牢中未必不是一种保护。
是哈奈尔部么?今日一局,哈奈尔部赔上了世子,也未能换取药方祛除瘟疫,算不得赢家。
剩下的石羯部与乞颜部,是谁布了今日之局,又为何要布下今日之局?如若只是单纯破坏和谈,又何至于如此大费周章?
擂台上,若无江枫舍身夺刀,大周使节殴杀小宛世子,又被小宛人所杀,周宛两国必然会起纷争。可是两国纷争对小宛部落又有何益?
月明的脑海中混沌一片,真相似乎久在前方,却隔着重重迷雾,她看不清。
斜侧方的囚牢内忽传来嘶哑的男声,“年轻人,你犯了什么罪被关进这里来?”
或许是狱中昏暗,他并未发觉月明身着异族服饰,将她当作了小宛人。
月明随口答:“我没有犯罪。”
那人听了,发出一阵十分怪异的笑声,“巧了,我也没有罪,进到这里的人都是无罪的。”
他的嗓子似乎被炭火灼过,本就阴冷的囚牢更加阴森可怖。
月明亦看不清他的面孔,只依稀分辨得出一个裹着毛毡的瘦削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