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心思——”
杜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忿,“……岂是你我能妄加揣测的?你需记得,此事泄露半点,就是杀头的罪过。”
“这么说来,四丫头也是命苦。”
杜夫人一叹,默了半晌,又道:“话说回来,她可怜归可怜,来日若是缠着我们衡儿——”
“夫人大可不必担心。”
月明几步跨入正厅,行了个丝毫挑不出错处的礼。
她自小没经历过半点风浪,今日才看明白这世上还有句话,叫做时移势易,人走茶凉。
厅中两人同时愣了愣,终是杜焉先回过神,沉了脸色,负手等着月明开口。
谁料杜夫人心虚,先尴尬道:“……四娘啊,你是、是何时醒来的?”
月明冷笑一声,“夫人与将军在此处畅谈军政,四娘又怎敢高卧南斋?”
十四五岁的姑娘,面子比纸薄,咬碎了牙也要争一口气。
她唤两人作将军和夫人,而非杜伯父与容姨,是半点余地也不准备留了。
杜焉一甩袖,回身高坐堂上。
月明紧盯着他,一字一句,怆然道:
“我哥哥少年戎马,两出南桑,三征定浦,拒蛮贼于百里之外,勇武冠绝三军。杜将军看重他。让他领兵,号令明,赏罚信,同众将士出生入死,军中无人不服。这样一个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宁死也不肯投降。杜将军同哥哥是忘年交,四娘原以为……”
说到这里,月明的嘴唇止不住的发抖,她强压下喉头的哽咽,“没想到将军碍于天威,不敢道出实情。”
“你想要干什么?”杜焉拍案而起。
杜夫人吓得也起了身。
月明竟没被吓哭,嘴角扯开一抹笑。
“公道。”
她目不转睛盯着杜焉:“我只为哥哥求一个公道。”
“你一个小姑娘,能懂什么?”
杜焉重重倒在椅子里,“公道?这世上哪还有公道?景晖是你兄长,太子也是陛下的儿子,骨肉血亲,他如今摆明了要袒护太子,我若为他求情,最多不过再赔上我们杜家。四娘,许多事不像你想的这么简单,这天下终究是他江家的天下!”
他叹了口气,“今日你既知道了,我便多嘴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如今对林家还是有愧,因此没有发文书通缉你,若非如此,你焉有命在?”
月明嘴角的笑意更深,讥诮之意毕现。
“如此说来,四娘还要感谢陛下皇恩浩荡了。”
杜焉颤抖着声音,激动道:“四娘,你如今能站在此地同我理论,已是陛下天恩了。”
见月明不为所动,便换上语重心长的口气:“你家中遭变,方才的气话,我只当没听过。你叫了我这么多年的伯父,你的将来,我自会为你打算。你且在府上安心养好身子,等出了孝期,此事风头也过了,我与你容姨做主,为你拣一户殷实人家——”
“杜将军很不必如此。”
月明打断道:“将军自姓杜,我自姓林,到底不是一家。林家如今只剩四娘一个,便自己做一回主。”
她背过身去,解下颈间一枚小小的金锁。
彼时杜夫人蹲下|身子,拿着这枚金锁,和颜悦色地同她商量:“四娘若肯做阿衡的娘子,到了容姨家里,给你一日三顿吃芙蓉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