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难道我说的不对?”月明直直看向他的眼睛,“你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脸面攀扯定远将军?”
“定远将军一心守境安民,护卫百姓,不贪身后之名,纵然身死,其魂不灭。”
“而周将军么——”月明冷笑一声,“你满口功过,试问你来北境一年可曾立下什么军功?杀过几个蛮敌?你空有一身武艺不思报国,反投北虞,临了仍不思悔改,反将一切推至君父不仁,朝纲不振,百姓不明。”
“即便如你所说,但你来崇州营一年,与士卒同吃同睡,他们难道不是你的兄弟同袍?你引北虞突骑南下,可曾顾惜他们的性命?”
“我虽是乡野医者,却也知忠臣不事二主。如今朝中虎狼当道,阉宦擅权,若为文官,我便犯颜直谏,致君父于尧舜;若是武将,只该守土安民,维护边境安宁。”
她眉间染血,执匕首立于月下,竟有森森杀伐之气。烈风之中,声音虽然破碎,却字字重如千钧,砸在周远的心里,毫不留情打破他遮羞的壁障。
“你却瞻前顾后,尚未建得寸功,便思身后事。如今更是为了一己私利,要献上崇州几十万生民,以换北虞的富贵功名,你这等背信弃义之人,如何敢与定远将军相比?”
周远怒道:“你住嘴!”
杀了她。他心里起了这样的念头,提起剑,直向月明刺来。
“何将军!”月明不怯不退,喝道:“还不动手?”
话音落,当的一声,何七接下这一招,两人缠斗起来。
两人少年结交,何七的武功身法多为周远传授,单从二人打斗便可看出,周远教起何七丝毫没有藏私。
正因二人太过熟悉对方的招数,敌进我退,尚未出招便知后手,何七作好了持久战的准备。
月明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血污,抱臂等在一旁。
才拆了十余招,或许是左手不惯使剑,周远不知为何晃了晃神,何七找准这个破绽,翻手以刀背猛击其手腕。
周远手中剑已被震落,何七旋即将其踢开,手中寒刃架上周远的脖子。
这时,周远才回过神,全然难以置信,何七的功夫何时精进至此了?不对,不对!他陡然看向月明:“是你?”
月明冷笑道:“周将军眼下才想起来?不错,今晨那碗药里,我放了点东西。”
周远现下被擒,横竖不过一死,也笑,“林大夫还是不够心狠,直接药死我,岂不两便?”
月明道:“因为我与你不同,我存了一分期望,期望是我的多疑,而不是你的背叛与辜负。”
说到辜负二字,周远看向何七,笑意里尽是悲怆。
“老七,动手吧,将我的头提回去,五殿下定给你记上一功。”
何七执刀的手微颤,他自从军以来,习刀十余载,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的刀锋会对准同袍。何况,是对准周远。
若是易地而处,周远会如何?
何七用了整整一日的时间,以为终于说服了自己,没想到,最后关头,终究无法对他挥刀相向。
夜色苍凉,长刀锐意尽敛,一如它的主人,默默无言。
良久的静默之后,周远长笑一声:“我这一世,得入神机营,也曾征南蛮,伐东海,做过成为征南将军的美梦,后来虽知交零落,却幸而有知己一处,快意恩仇。如今我入了歧途,已难回转,老七,死在你手上,我周远也算不枉此生。”
言尽于此,何七仍只持刀立在原地,手臂微颤,周远陡然抓住长刀,用力一带,喉间热血喷涌而出,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挤出一个笑,霎时气绝。
“你……”
何七怔了怔,眼前的人,眼前的事,从脑中掠过,却像是没留下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