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中人并没有应声,只是传来几声断续的低咳,似乎在极力压制。
“殿下稍待。林大夫——”
王德元两腿夹紧马腹,上前去追月明。
车内,江枫倚靠着车壁,额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自今晨起,每咳一声,都像有锐物钉入疮口。初时尚能忍受,此刻,每一次粗重的呼吸,每一回心脏的跳动,似乎都撕扯着伤处的血肉。
阿宝睁着懵懂的眼瞳瞪他,大而黑的眼珠里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的面容,少年苍白冷峻的一张脸上不见丝毫痛楚。
他没有办法缓解身体的疼痛,过早地走上战场令他擅于克制情绪,骄傲的少年心性又促使他竭力将狼狈掩藏起来。
痛楚随着马车的颠簸一寸一寸攀升,喉间又涌动着似有若无的血腥气。直至马车重重一晃,他终于忍不住闷哼出声,强按下喉头的腥甜。
须臾,车帘被掀起,月明面无表情地进来坐下。
“手。”
江枫没动,阿宝一把拿过他的手,把衣袖向上折起,露出手腕。
月明冰凉的手指搭上来,他忍不住又咳了两声。
其实昨日自使团拔营,他心里便始终惴惴,王德元看出他的不安,推心置腹的宽慰了许久。
“殿下放心,周将军身子强健,是金吾卫里的尖儿,不过略伤了点皮肉,定然出不了事。”
一番安慰下来,入了夜,江枫顾不得有伤在身,牵了马便往回赶。及至见了月明无事,才又生出嘲弄的心思。
“换手。”月明微抬着下巴,睥睨道。
不知怎得,她这副骄横的模样却令江枫想起昨夜她抱膝坐在地上,无声流泪的样子。
看来再如何练达,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罢了。
昨日以她设局诱出周远,虽然存了一点报复的心思,但于月明而言,还是过分了。
思及此,江枫心里生出一点歉然。
“把衣服脱了。”月明依旧一脸淡漠,见他没有动作,补充道,“我要行针。”
可若此时赔礼,反教她以为自己在讨好,岂不更加张狂?
江枫默了默,将嘴边的话吞回去,解开衣衫。
“嘶——”
冷锐的银针刺入后背的穴位,疼痛肆虐开来,额头上细密的汗水凝成大滴的汗珠顺着下颌的棱角流下。
“疼不疼?”月明问。
这是……在关心他?既然她肯先低头,自己又何妨示个弱。
“疼。”江枫闷声答。
身后传来幸灾乐祸的一声:“忍着。”
……
午间浓云散去,小河蜿蜒着流过枯黄的草场,遥映天幕蔚蓝如洗。除却浓烈的蓝与暗淡的黄,天地间再无一丝杂色,寥廓浩大。
小宛人终年游牧,逐水草而居。
只要沿河而上,不久定会找到人家,这意味着使团已经行过了无人居住的荒原,正式进入小宛的地界了。
先前派出的次介已将使团的来意禀明绰达,绰达指了几名大臣,一名译官,同次介一道前往此地,迎接使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