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拍了拍燕旭尧的肩膀:“可以啊小旭尧,你这个小身板看起来结实了些,老侯爷近日没少练你吧?”
燕旭尧比杜霏微还要年少两岁,但十四岁的少年,肩膀已经开始长开,眉目间也有了些青年的英气,他从小在军营里摸爬滚打,眼瞅着长成了个小泥球,老侯爷这才每年把他送去正谊书院几个月,好歹识点字,能看得懂兵书。
只可惜到了书院年年倒数,回了家就被老侯爷家法伺候。
少年有些羞赧:“咳咳,我爹一直这样,你提这个干嘛,倒是你,真被你那婶子刁难啦?”
杜霏微双眼一眯,懒洋洋道:“是啊,她占了我爹娘的房子不说,还要让我把家里的田契地契都拱手相让,很快我就要露宿街头了。”
燕旭尧:“岂有此理!简直是欺人太甚!我去告诉我爹!”
永安侯燕暨与杜霏微的祖父亦是故交,杜霏微领了好意,却拒绝了他:“不急,那她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
燕旭尧知道杜霏微自小就是心思聪明本事也大的,略微放了放心,但仍不满道:“那也不能轻易咽了这口气!”
杜霏微:“怎么着,难不成你要去教训我那婶母一顿?”
燕旭尧:“那倒不是,只是你那个表妹不是素来以金陵第一才女自居吗,我倒要叫他们看看,谁才是金陵城中第一等才女!”
杜霏微骇然指了指自己:“你说的,该不会是我吧?”
燕旭尧却笑而不语,略微欠了欠身做了一揖:“杜大小姐,赏茗佳会已经准备就绪,请您移步后院,小友在此,静候您佳音。”
*
烧香点茶,挂画插花,四般闲事,不宜累家。
如今的金陵城中,簪缨士族家的女公子们无不以此四事为一等风流雅致之事,时下更兴起斗茶对画的雅会,往往拔得头筹的,不仅仅图个彩头,更能借此彰显才情诗名,在这每天都流光溢彩的金陵城中,留在属于自己的名字。
杜霏微七岁时曾随父亲一同参加宫中夜宴,那时候父亲是朝堂上一颗冉冉上升的新星,身姿如青松一般笔直,双眸明亮,宁王还是那个天下人无不景仰的贤王,如玉山一般巍峨,他嘴角衔着浅笑,替君王向诸臣敬酒,觥筹交错间,他看到了父亲身边的自己,两只羊角辫上用红绸串联,明艳又不张扬,便起了点兴致:“杜大人,家中女公子年少,不知可否开蒙了?”
父亲喝了点酒,也没了往日的拘束,笑着答道:“闲来教她识几个字,爱读什么只随她去翻。”
宁王:“哦?这么小的女娃娃,你书房里那些书,她能看得懂吗?”
未待父亲回答,杜霏微仰头抢先道:“总角趋庭得绪余,诗书元自与生俱。宁王殿下可莫要小瞧我。”
言语中虽还有些稚气,却灵气逼人。
本是冒犯的话,宁王却仰头大笑:“好魄气!我喜欢这个丫头,改日来我府上,我家里头有一个混世魔王,我看啊,只有你能降得住他!”
那时候杜霏微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父亲却连称惶恐,宁王摆了摆手,笑着岔开了话题。
后来没过多久,听说宁王府世子偷摸去了边城参了军,再到后来,宁王事败,偌大的宁王府一朝分崩离析,那个曾经纵马金陵城的混世魔王自此隐姓埋名,再也找不到踪迹。
杜霏微的才女之名,倒是悄悄传了出来。
如今九年过去,金陵城中早已换了天地,金陵第一才女的交椅也早已传到了杜霏微的表妹、韦夫人所生的杜芷珊这里。
上一世,杜芷珊嫉妒杜霏微的才女之名,不仅处处模仿,更是偷了杜霏微的诗画谎称是自己的作品,杜霏微气不过跑去争辩,反倒是被骂不安分,骄纵善妒,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能包容,倒是成全了杜芷珊金陵第一才女的名声。
想不到这一世,杜霏微早早离了家,杜芷珊还是那个“金陵第一才女”,主角光环过于强大,实在令人招架不住啊。
杜霏微寻了个僻静地方,冷眼望着后花园中的这场好戏。
此刻,杜芷珊正捏着手帕轻轻掩面哭泣,一群贵女围绕在她的身旁叽叽喳喳地安慰者。
如今韦夫人的事迹传得金陵城人尽皆知,她觉得面上无光,又怕被母亲连累,所以趁这个机会赶紧向众人哭诉。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开罪了自家姐姐,这么多天来,我次次求见都未曾如愿……”她一把娇滴滴的声音哭得可怜,万人迷的女主光环自然让她在每一个细节都完美无瑕,可杜霏微看着她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只觉得好笑,索性抱着胳膊在一旁听着。
一旁洛阳王家的二小姐气愤道:“可恶!她一个养在乡下的野丫头,也敢在你面前摆长姐的谱?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洛阳王家?好像是住在城东的济德坊?想不到连王家都没落至此了。
杜芷珊叹了口气:“唉……原只盼望是个好相处的,大家在一起和和气气,可哪有刚回家就惦记上我母亲屋子里的屏风了?不给就要闹着分家,我看着母亲难过,心里也不好受。”
她旁边的丫头也帮腔:“可不是!大半夜寅时到了我们夫人房间,后来还直接吵了起来,哪有半分世家淑女的样子,啐!”
杜芷珊佯装生气:“住口!哪轮得上你在这里议论主子!”她又转势轻哭道:“我那母亲,原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如今被她这么一闹,连府门都不敢出了,这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
这话一出,一旁工部员外郎贺家的也听不下去了:“就凭她一个无父无母的野丫头,还能翻了天不成!今天,我必让她……”
杜霏微突然出声:“让我怎样?”
她从众人身后走出,目光冷冽地扫视着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