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的江饮冬年岁十六,冒头春笋的年纪,又常闷头在田地,身上带着股青涩和村里娃的憨实。
他爹是读书人,适才考上秀才,家里条件改善不少。
江饮冬从小不爱看书,浑身有出不完的力气,爱在自家地里上蹿下跳,家里的农活全靠他娘和他支撑。
烈日下,扎身在麦子地里的江饮冬,抬头抹汗时,一张水灵灵白嫩嫩的脸蛋杵到他脸前,惊得江饮冬坐到了麦茬里。
青衫秀气小哥儿苍白着一张脸,声音柔柔地向他讨要水喝,这是江饮冬在镇上都少见的好看小哥儿,自此,他一门心思都栽在了这小哥儿身上。
样貌好看的小哥儿名字也好听,叫纪宁,从城里来的,家中遭逢变故,和母亲投奔茂山村的远亲表姑母,日后就在茂山村落户。
城里来的落魄秀美小哥儿比村长家的能干小哥儿吃香,没成亲的汉子心里都痒痒的,献殷勤的三三两两,江饮冬是其中之一。
新落户少不了村民帮忙,房屋修缮,用具采买,江饮冬在人前好一番忙活表现。
接下来隔三差五送油盐,送米肉,数他最热络。
可惜好景不长,他还没捞着媳妇,他家先出事了。他娘上山被毒蛇咬,虽及时清理了蛇毒,身子却伤了根本,往后难离床榻,最后一段日子全靠药吊着。
药钱贵,他家的境况急转直下,秀才爹也没本事撑下去,就这样,苦哈哈的江饮冬抠出来一点东西,依旧巴巴往纪家跑。
家里积蓄被掏干,他娘还是去了,自此他爹消沉许久,一屁股债压在头上,不知看了什么哄人的书,就要去海里捞蚌取珠,三天两头翻山越岭的往海边跑,结果一去不复返。
草草办了葬礼,江家只剩江饮冬一人,全家的债压在他一个头上。
他在城里到处找活做工,过的艰苦,两年来终于将债还了。纪家哥儿却是成了江饮冬唯一的精神支撑。
他连着几次出海,既是有着承接他爹当初的疯魔劲,也带着点缥缈的期待,走和村里人不一样的路,成事后或许宁哥儿也能对他另眼相待。
海货捞了几回,辗转卖了比河鱼高些价钱,可辛苦程度不亚于料理庄稼,更不论其中风险。
这回终是中招了,到底也比他爹幸运,捡回了一条命。
江饮冬手臂撑在后脑勺,咂摸着他前十几年的记忆,跟隔了层纱似的不真实,竟像海边那场大梦的前戏。
这般死心塌地真不像他。
回想着记忆中那落魄小少爷的样貌,江饮冬稍稍理解原先的自己,是他会中意的长相。
但再合心意,也不至于自己勒紧裤腰,掏心掏肺给外人,连命都差点丢了。
过往自己那副憨傻样儿,江饮冬真想骂声色。欲熏心。
肚子传来轰鸣声,江饮冬跳下床穿衣服,去了灶房。
不管以前如何,今下江饮冬可不是那般让他人享受,却苦了自己的人。
拉开灶房的门栓,存水的大缸落入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