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看她还知道把土块敲碎、挑草根,熟练得像婴儿期就开始种地的老手,深深震撼了一回,也不敢小瞧人了,打了孙子一顿后径直领着楚韵去了葵花田。
葵花已经按她的吩咐种好了,间隔多少,几时浇水、施肥,样样不落,几日过去已经冒尖了。
楚韵数了一下,发现活了有八百颗也很惊喜。葵瓜子一般三天发芽,秦老是第一回种,但这效率,放现代也是佼佼者,楚韵自己种未必比他好多少。
可能都是庄稼人,秦老对楚韵这时更贴心两分,还敢跟她一起说闲话了,道:“你这东西真能卖钱?别到时赔得没花戴。”
周围人当着人不说,心里都觉着他得了疯病,放着好好的粮食不种,种劳什子花儿。花农和粮农都是农,但隔行如隔山,要说一个能把地种好的的人,也能把花养好,那绝不可能。
所以,不只秦老,实际周围人对这花都不大乐观。
楚韵作为一个常常被各种人瞧不起的姑娘,她对这些目光已经能坦然受之,还蹲在田垄上同秦老分析:“秦老,我给你两千颗种子,活了八百颗。你不知道,这花一朵就能两千颗,那麦穗儿一株才多少啊,你说这花能种吗?”
秦老险栽地里,高声道:“两千颗,你没疯吧?”
这边两人热火朝天地说着话。
那边杜容和也着楚韵的样子蹲在田边问周围的佃户,今天田里收成如何,卖的米价是多少。
农人都不用想,脱口而出:“今年四平八稳,也算个小丰年。粮么,还是五文一斤。”
楚韵看他们庄稼长势不如皇庄,也不如她老家的田,插话:“就这么些粮,又要卖,又要吃,能吃饱吗?”
秦老盘着腿坐在土上,好笑道:“你不是种过地吗?这还不知道。大丰年也是半饱。一年到头也就春节吃顿饱饭啦。”
其实不用想也知道。
就拿小麦来说,亩产三百斤的小麦,要给杜家这些地主一百二十斤,大清官府还要收走三十斤。五口之家一年往往就剩一百多斤了粮了,就这还要卖了换钱花,能吃饱就又鬼了。
杜家怕叫沈阳说嘴,收的租很少,跟佃户是二八分,他们二,佃户八。黄米胡同其他人,都是三七分,四六分的也不在少数。
所以,杜家在佃户中还落个仁厚的名。
要不是这样,秦老也不肯给杜容和种这见鬼的葵花。
但楚韵过的还真不是这种苦日子。
楚家乡下有她精耕细作,亩产一直不错,加上有楚父余荫,要不是闹蝗灾,他们乡过得还挺滋润。
听秦老这等熟手都这么说,楚韵怪不好受的,原来这就叫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杜容和心里也不是滋味,他是旗人做的是内官,但接受的其实是儒家教育,讲究的是“民为重,君为轻”。
秦老的五文平价米,都让那些粮食贩子悄悄运到山东做高价粮了。
他想了下道:“你叫上自家人先别卖,今年粮食走俏,除非他们给到十文一斤米绝不出手。”
秦老皱着菊花脸,没同意,道:“唉,三爷不知道,外头的日子也苦呢,我卖十文,他们拉过去,得卖多少钱去了?
天下农人是一家,小老儿一家没什么本事,能活着混口饭吃也知足了,那些黑心钱,就算了吧。”
杜容和喜欢跟乡下人打交道就在这里,人都嘴心软。
他温和地说:“你别担心这个,你卖五文,他们卖二十文,你卖十文他们也卖二十文。”
再高就要民乱,那些奸商不敢真玩命。
秦老有自己的坚持,无论如何不肯做这事。
杜容和心里对他也更敬重了三分。
他觉得,秦老比那些整日伤春悲秋的文人墨客,更像个有风骨的汉人。
楚韵听着二人对话,蝗灾时的惨状又慢慢浮现在她眼前。
她看着这片沃土想,要是大家都能吃饱饭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