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行宫车程需要十日,行程过半时,温禀与人在车辇中商议事情,我睡着被吵醒,索性从车里跳出,到附近转悠去了。
我在草里来回踩了几圈,试图唤个地仙,或者土里精灵,转了半圈没见到一点灵气,还踩了满爪的泥,我甩了好一会儿爪,没甩掉泥巴,只好跑到水边去洗爪子。
费劲把爪上泥巴洗干净,突然听见温禀队伍那边传来阵阵骚动,我转头看了眼,骚动声更大。我甩了爪子上水住往回走。
走近了闻见隐约血腥味,我心有疑惑,跳上附近一块大石上,就见温禀的侍卫长剑在地上死人衣前拨弄寻找。
我再环视一圈,地上零零散散躺了些死人和伤患,有人提着药箱急匆匆地进了温禀的车辇内。
看着架势是有人行刺,温禀负伤了。
事实果真如此,我在队伍中绕了两圈,就听到我在水边洗脚时,有一行五六个刺客来行刺,嘴上还大声喊着温禀无道,天降煞星,杀父弑兄,他们手持天启来替天行道,虽死无悔,而后挥动满身毒物,与周围人同归于尽了。
难怪才五六个刺客,地上却躺了这么多人。
我回车辇内,温禀果然负伤倚在榻上,他脸色灰白,腹下还有个血洞,一旁替他治疗的崔老满头大汗,一边换药一边擦汗。
我跳到温禀身旁,低头看他伤口。
我本以为温禀负伤应该昏迷,没想我跳过去瞬间他睁开眼,呼吸沉了又沉,才哑着声艰难吐出两字:“救我。”
崔老正低头帮他处理伤口,闻言讲话声声音听着都有些发苦:“老臣会的、老臣会的。”
他没抬头,以为温禀在同他说话,可温禀一双眼睛沉沉地望着我,这话应是在同我说。
我不搭腔。
他若是因救我而伤,我固然会救他。但这显然在应他自己的命数,我便不会出手救他。
我还是没搭腔。
温禀眼睛轻微阖上,而后如同强迫般使得自己睁开,他双目血丝满布,额头脖颈上青筋一根根暴出,可能是因为极力想睁眼,故而看起来如同目眦尽裂地在瞪我。
“救我。”他语带命令。
我垂眸看他。
他体力不济,瞪得通红的眼睛闭上,一行热泪滚出,嘴唇喃喃了两句,满头大汗的崔老没听着,离得近的我听到他说“求您”。
温禀昏了两日,崔老坐在车内,整整两日没阖眼地照料着温禀,本来五日到行宫的车程也快马加鞭地缩到了两日。
温禀被人抱往行宫寝殿床上时,脸色已呈现颓败样。他腹上的伤是不重,只可惜身上中毒,崔老反复试药了许久,头发都白了小半,仍旧是差了几味药。
他如今全靠崔老的参药吊着半条命,夜间有时呼吸偶尔会停滞。
他昏到第五日时,整个行宫都不敢再有大的声响,崔老在我眼皮底下眼看老了五六岁。
这可真是人间一日当他崔老一年了。
入夜后我脱离猫身,隐去身形,坐在桌旁饮茶,崔老几日没睡,此刻熬不住趴在温禀床边打起盹来,旁边侯着的一应侍人也因这几日劳顿犯起困来。
我手指沾水在桌上用茶水画画玩,一会儿画个金元宝,一会儿画了朵画,画到一条形如蚯蚓的蛇时,窗外突然传来嘶嘶爬动的响动。
我端起茶杯饮了口茶水,窗户被一个蛇头顶开,一条黑色巨蟒从窗口进了屋内,身上还带着水珠,像是刚从水中爬起来。
它身形巨大,从窗外探头进来,蜿蜒着爬到温禀床旁竖身看,还有大半个身子留在窗外。
我传音与它:“你就不能变小点,就怕吓不着旁人是吗?”
寻若猛地转头,才发现黑暗中隐着身形的我。
我走过去,站在他脑袋边上,为不吵醒睡着的旁人,继续传音与他:“你来救他?”
寻若吐着蛇信,传入我耳内的却是人声:“大人为何不救他?”
我笑:“我问你,你反倒来问起我了。”
寻若一双蛇眼直勾勾地盯着温禀,看起来像是想把温禀连人带骨头一起吞到肚子里,他低声道:“我不是来救他。”
“哦?”我侧头看他,“你二人不是命脉相连,他如今重伤,你却不急着救他。”
寻若解释:“凡人寿数不过几十载,我怎会与他命脉相连,不过是些控制我的手段,我助他做事,他以血饲我,为防我伤他,才以身来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