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曳有些诧异,她从未见过他这般冷漠的模样。她下意识想问一句:「你怎么了?」可话还未出口,地牢的门已然打开,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李长曳的心思被生生打断,迅速跟着陶勉走了进去。
牢中幽暗,沈老三蓬头垢面,瘫坐在墙角,脸上满是未洗净的血痕。
听到动静,他微微抬头,目光落在李长曳身上,神色平淡,甚至带着几分漠然:「你来了。」
李长曳站定,看着他。她完全不能把眼前这个人和前些日子那个善于钻营的沈班主联系在一起。她仍记得,不久前,在城西的宅子里,哪怕满是算计其他人,沈老三也是从容自若。可现在的他,竟像是只剩下一具空壳。
李长曳眼神微沉,缓缓开口:「沈班主,你到底为什么要杀我?」
沈老三静静地看着她,半晌,忽然笑了:「你自己难道猜不到吗?」
李长曳心里一震。这几日,她确实想过可能想杀她的人,可沈老三的这句话,却让她心中某个不愿触碰的答案浮了上来。
她正要追问,突然,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按住了她的肩膀。力道不重,却带着一丝颤抖。
是陶勉。
他挡在她面前,眼底闪烁着复杂的情绪,声音低得几乎是恳求:「阿曳,我希望你不要说出来。」
李长曳微微一怔。她终于明白,为何方才陶勉会那般冷漠。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他知道答案,却不想她说出来。
可这世上,有些事,不是不说,就能当作没发生的。
李长曳抬起头,看着沈老三,语气平静:「是禁军?」
这句话一出口,陶勉瞬间沉默了。没有否认,没有阻止。他的手依旧按在她肩膀上,微微颤抖。
李长曳看在眼里,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禁军是天子前近臣,如若是被禁军盯上,麻烦事可不不少,一不留神,丢了命也是很有可能的。
她继续道:「我推断了很多。你曾是禁军,十几年前回乡,如今又回京设局;你们住的宅子的房东,是王监丞;再加上,和我有过冲突的,也只有禁军。」
沈老三没说话。他低垂着眼,看不清情绪,像是权衡着什么。
李长曳继续道:「但有两点,我不明白。」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起来:「一是,为什么要杀我。二是,为什么要杀你。」
这一次,沈老三终于抬起头,看着她,沉默了片刻后忽然开口:「你说得对,但也不完全对。」
他的声音低哑,像是长久未曾开口:
「我和吴林丶陆望的确都是禁军。十几年前,我奉命回乡,表面上是个戏班班主,做的,都是连禁军自己都不愿意碰的脏活。那些年,我们过得不算太差,日子虽苦,但到底还能活着。本想着赚完这一笔,彻底收手,好好过日子,可偏偏……」
他的语气沉了几分:「吴林,是被派来监督我们的。有他在,我们便一刻也甩不开禁军的手,就算想金盆洗手,也得看他答不答应。所以,我和陆望计划借杜青的手,杀了吴林。可谁想到,最大的变数,竟然是你,李长曳。」
他说到这里,抬眼望向李长曳。李长曳没说话,只是静静等着他继续往下讲。
「吴林死后,我以为终于能全身而退。」沈老三缓缓道,「却没想到,王监丞已经察觉到了。」
李长曳心头微震。
果然,王监丞才是那幕后黑手。
「他没罚我,甚至连一句责问都没有。」沈老三接着说道,「他只是说,若我能自己躲过官府的搜查,就放我回家。但,还有一个条件,就是给你些苦头吃。」
李长曳猛地攥紧了拳头,手掌沁出一层薄汗。
沈老三道:「我不知道『给你吃点苦头』是什么意思。但王监丞的人,告诉我不需要留活口。所以,我用了和杜青一样的手法。可没想到,你福大命大,竟然活下来了。」
李长曳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心脏仍然砰砰直跳。过了半刻,她才开口:「可他们为什么不保住你呢?」
沈老三嗤笑一声:「保住我?从事情闹得全城皆知的那一刻起,我的这条命,就已经不属于我了。」
他抬起头,望着牢里昏黄的灯光,声音忽然变得低沉:「我沈老三,这一生手上沾了多少血,连我自己都数不清了。我知道,总有一天,我得还。」
他自嘲地笑了笑,轻声道:「现在,该轮到我下地狱了。」
李长曳沉默不语,这一刻,她的脑子乱得像一团浆糊,许多疑问在脑海里浮浮沉沉,可却完全串不起来。
牢里一片死寂。
沈老三突然盯住李长曳:「小姑娘,你可知,血社火以前不是现在这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