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了一声好,举起两只靴子比了比,将一只貌似较新的靴子留在摊上,然後将略旧的那只套回了自己的脚上,笑道:“这样我们就两清了。”
无债一身轻,我付清了自己的帐,高高兴兴地走了。师兄紧跟在我的身後,我转头调侃道:“你不回去给你的主子鞍前马後,却跑来跟著我,我可没骨头孝敬你!”
师兄叹了一口气,张了张嘴,我正等著听他说什麽,可是谁知道他出手如风,竟然一连点了我几穴道。
我又惊又怒,却苦於他连我哑穴也一起点了,师兄仿佛倒是松了一口气,将我往背上一背,回了王府。
我料定是亦仁让他将我擒住,必定是有目的,可他始终闭目在屋内养神,我不知道他们意欲何为,心中焦急不已。我心中推断了无数中可能,没有一种不与亦非有关,我很明白自己的价值也许就在於我与亦非有关。
天一黑,师兄将我扶起,我恨恨地看了他一眼,他依然叹了一口气。我恨得咬牙切齿,我若是能开口说话,岂能让他这麽舒心的叹气,必定让他都倒抽回去。
他带著我跃上了屋顶,几个纵跃,趴在一处屋顶,轻轻掀开屋顶上的瓦,将我放到那揭开的瓦前。我满腹狐疑地往下一看,却吃惊地发现下面竟是亦仁,他正在端茶浅茗。我眼珠一转,拼命地放松两额的肌肉,这样我的口水就会顺流而下,我想呸亦仁很久了,没想到他竟然这麽体贴自己送上门来。
这个时候有人在外头敲门,亦仁唤了一声进来,进门的一身便袍的亦非。他乌黑的头发披在身後,只是随意用帕巾绾住,一身大红丝麻宽袍,显得非常庸懒,若非我亲眼所见,完全不相信他就是昨天吒叱疆场那位的将军。
亦仁起身相迎,笑道:“十五弟辛苦了,请坐。”
亦非欠身回礼,沙哑地道:“多谢皇上!”然後坐在亦仁的左首的位置。
两人一时无语,亦仁似乎未曾想过,亦非居然一个话题也不开,一时似乎也不知道从何开口。我则暗暗好笑,亦非自小是一哑巴,九岁才会开口言语,他不要说一会半会儿不作声,几日不开口说一句话,对他来说都是家常便饭。
亦仁倒底是一个滑头,片时三刻便知如何开头了,道:“见过蒙蒙了?”
亦非起身向亦仁深深地作了一揖,道:“亦非多谢皇上这麽多年来对蒙蒙的照顾。”
亦仁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你在心里是不是在怪我一直没有告诉你陈清秋就是蒙蒙,蒙蒙就是陈清秋。”
亦非低头道:“不敢,是亦非自己眼拙。”
亦仁微笑道:“你不是眼拙,你是一直在责备自己当年不得不放弃他,你一直想回到放弃他的那一刻,你一直在寻找的是那个曾被你遗弃的蒙蒙。”
亦非沈默了良久,才沙哑地道:“刚才同样的话,有人也说过。”
“谁?”亦仁诧异地问。
亦非叹气道:“蒙蒙……我,确实没有想过他会变化,他跟我一样会长大,有一天居然也能开口说话……”
“他一直都会说话。”亦仁笑著打断道。
“你说什麽?”
亦仁叹气道:“蒙蒙从来不是一个哑巴……他是哑巴,只因为你不会开口说话……”亦仁说到此处,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我羡慕你,你何其幸运,你的蒙蒙是一个深情的人。”
亦非良久不语,亦仁又笑道:“不过你又何其不幸,你的蒙蒙还是一个很爱开玩笑的人,这一点……我倒是不敢领教。”
亦非轻笑了一声,道:“他是一个自由自在的人,不爱拘束,不愿接受尊卑,他的骨子里就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奴才。他就像一个狂士,嬉笑怒骂,游戏风尘,自由自在……”
我听著亦非的话,有一阵子恍惚。
只听亦非淡淡地接著道:“明天我就将带领大军横穿沙漠,我有二件事希望皇兄成全……”
亦仁接口道:“我答应你,蒙蒙一直都会自由自在的活著,想去就去哪里,想做什麽就做什麽……至於另一件,我只能答应你,过去的既往不咎。”
亦非一起身,干脆俐落地单膝跪地道:“若臣不将突厥残余扫荡一清,绝不还朝!”
亦仁大声道:“好!”他端了一杯茶给亦非,道:“十哥以茶代酒,遥祝十五弟早日凯旋归朝。”
我心中一阵酸楚,想要笑无奈却不能做任何表情,亦非他又一次将我留在了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