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袖笼中取出纸笺,起身双手奉上,说道:「这是我与林婵的和离书,请大人过目。」
林光道脸色变冷,硬声问:「我那婵姐哪里不好,你要与她和离?」
萧云彰道:「并非我要和离,是遂她心愿。」
林光道问:「遂她甚么心愿?」
萧云彰道:「她不肯夫妻敦伦,三番两次刺伤与我,嫌我商贾身份,对我无情,一意求去,强扭的瓜不甜,我非迫人之人。」
林光道一时无语,接过和离书,撕个粉碎。萧云彰微怔。
林光道说:「强扭的瓜不甜,你就强扭一次。」
萧云彰问:「这是何意?」
林光道说:「十三年前,我还在京城做官,身为詹事府詹事,确实风光。婵姐众星捧月里长大,夫人又溺爱,她脾气大了些丶也执拗了些。」
萧云彰想,何止脾气大了些,执拗了些,是又凶又野,随时拔簪子杀人的那种。
林光道说:「但婵姐善良可靠,你若得了她的心,她能把命给你!」
萧云彰想,到底谁把命给谁。
林光道说:「你理应该知,和离妇人多艰难,她娘亲死得早,这些年,继母柳氏虐待她丶兄弟欺负她,她也不大和我讲,我忙于前堂政务,对她多有疏忽,此次她与你和离,家中必待不住,要么给人填房或做妾,要么进庵堂当姑子,不过才十七韶华,却要青灯古佛一生,她好歹与贤婿拜堂成亲,有了姻缘,你忍心看她鲜花凋零,碾落泥中?她何错之有啊!」
萧云彰不言语,心有些乱。
林光道说:「再过五日,是婵姐的生日,你若有心,便来吃酒,你若无意,让厮童再送和离书来。」萧云彰没说甚么,借一事告辞离去。
五日转瞬即逝,林婵坐镜前梳妆,小眉说:「我听齐映说,九爷要走了。」
林婵问:「走去哪里?」
小眉说:「离开杭州城,往松江苏州去。」林婵沉默。
忽听婆子禀道:「齐映来见。」林婵让进来。齐映端一堆东西进来。
林婵问:「这是做甚?」
齐映道:「今儿是奶奶生日,九爷送来的贺礼。」
林婵一一看来,两盘点心,两盘鲜果,两盘寿面,两只香酥鸭,一坛女儿红,一对串玉软金扁口镯子,一只金累丝九凤头面。一套苏锦妆花衣服。林婵恍然才想起,今是她的生日,眼底发潮,却撇嘴说:「送这衣服头面有甚用,我又穿戴不得。」
她问齐映:「你听谁说,九爷要离开杭州?」
齐映回道:「干哥儿说的。」
林婵问:「何时起身呢?」
齐映道:「就这两日。」林婵没再多问了。
第45章醉酒
接上话,一对夫妻眼见各自飞,林光道本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之意,在其间,不遗馀力调停,林婵勉为其难,萧云彰悬而不决,令他操碎了心。
且说五月二十八日,是林婵的生日,晚间在她房里,置办一桌酒席,林光道陪了吃酒,有些心神不宁,时常朝窗外看,林婵察觉,问道:「爹爹在等谁?」
林光道不答,只说:「两人稍嫌冷清,若柳氏和你弟弟在,会热闹许多。」
林婵道:「表面热闹算甚么热闹,现虽只有爹爹在,我却觉得十分热闹。」
林光道说:「许久未听你弹琴唱曲了。」
林婵去取来月琴,调好弦,轻启喉音唱道:(端正好)衫袖湿酒痕香,帽檐侧花枝重,似这等宾共主和气春风,一杯未尽笙歌送,就花前唤醒游仙梦。(乔吉)。
林光道拍手夸赞:「有你母亲当年风韵。」亲手斟了盏女儿红,递给林婵,林婵称谢,才吃两口,小眉隔帘禀道:「姑爷朝院里来了。」
林光道喜上眉梢,起身要去迎,林婵拦阻道:「爹爹何等身份,勿要失了官家风骨。」
林光道说:「一家人讲甚尊卑贵贱。」
林婵道:「我要与他和离了,哪来的一家人。」正说着,小眉打帘,萧云彰走进来,给林光道和林婵作了揖,叙礼而坐,小眉送来碗箸。
两人碰盏吃酒,林光道问:「怎地才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