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话,林婵因与唐韵布店争执,听从齐映,往明月寺静心,萧云彰连夜赶到寺内,为其采萤,捕蚊,马车增情,哪想得陈珀和月楼的话,又使彼此离心。夏中,片云招雨,快近苏州城时,好一场大雨瓢泼,不远地却艳阳高照,泥生白烟。此奇景正是: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
他们回到锦绣布庄,林婵自回房,洗去一身汗热,换了水红洒花松江布衫儿,藕荷色裙子,发上也无妆饰,只一根翠玉簪子,倚在矮榻上,扇风打凉,小眉进来禀说:「张管事求见。」
林婵原拒不见,后想想,待听他要说甚,便叫小眉领他进来。
张澄进来请了安,林婵问:「见我有甚么事哩?」
张澄道:「回奶奶,盆里的玉簪花儿,我都移栽到墙处,还加种了萱草。」林婵点点头,看不出喜怒,倒有些意兴阑珊。
张澄又道:「玉兰丶牡丹和桂花也栽上了,紫荆改种棣棠,木香棚我植到这院里了,奶奶可见?」
林婵道:「未曾注意,经你提醒,确是闻到股香味儿,原来是蔷薇花开。」
张澄道:「绿树我改栽榆槐,梧桐丶银杏,其间也栽了乌桕。鸟笼去了丶桥上亭拆了丶武康石和卵石铺了,池中也放养了鸿鹈丶绿头鸭,几对鸳鸯,还有爷的古画丶每隔些日子,拿出挂晾,画匣重做了,用的香樟木。」林婵一声不言语。
张澄看她脸色问:「我有样事儿,想请教奶奶。」
林婵道:「你说罢。」
张澄道:「报恩寺的住持,送来一尊白玉观音丶及五盒佛典,爷让我去买个佛橱,买多高多宽丶什么样式,颜色,要内府雕花的,还是古漆的,或日本制的,奶奶品味清雅不俗,可否给个建议哩。」
林婵道:「没甚建议,你问爷罢,他想怎地就怎地。」
张澄微怔,还待要说,林婵突然问:「我去明月寺前,爷在房里犯心痛病,可是你告诉唐掌柜的?」
张澄跪下道:「我和爷怎么说,在此也和奶奶怎么说,天哩,我冤屈,我现就死了,也是个屈死鬼。那时端午晚间,我忙整一天,来送雄黄酒,院里碰到萧干,他让我走,不要进房,我问:『怎地,我还见不得人了?』萧干道:『爷犯了心痛病。』我多嘴问一句:『许久未犯丶怎地今日却犯了?』萧干道:『奶奶把爷说的气不过。』我没再问,拎酒罐到前边铺子,碰到帐房李春娘,做个顺水人情,她问我酒哪来的,我随口道:『本来给爷吃的,奈何他心痛病犯了,不能吃酒。』李春娘道:『爷为甚犯病哩?』我道:『和奶奶争了几句。』哪想得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邪乎。」
林婵叫他起来道:「我有些倦了,你无事退下罢。」
张澄告辞,抹汗出了房,恰遇见萧云彰回来,萧云彰问道:「你来做甚?」
张澄回道:「报恩寺送来玉观音和佛典,我想问奶奶,要买怎样的佛橱。」
萧云彰道:「她怎么说?」
张澄如实道:「奶奶说:『没甚建议,你问爷罢,他想怎地就怎地。』」
萧云彰皱眉道:「又闹脾气?」
张澄道:「不好说。」
萧云彰没再问,径进房里,林婵已隔窗听见,佯装睡熟。萧云彰看见她,平躺榻面,团扇儿覆在脸上,他也不知怎地,看到她,就不由心情愉悦,随手脱了直裰,罩住团扇儿,坐在榻前椅上吃凉茶。林婵先还装着,片刻后,猛得扯开衣裳团扇儿,坐起大喘口气。萧云彰只是笑,不做声。
林婵恼羞成怒问:「有甚好笑的?」
萧云彰说道:「不妨吃碗菉豆汤下火。」
林婵道:「关你甚事,我还不能喜怒哀乐来。」
萧云彰道:「我好心当成驴肝肺,怎这般娇蛮不通情理。」
林婵道:「我就恁性子,你受不住,去寻贤惠善解人意的。」低头寻绣花鞋。
萧云彰俯身拿一只,伸手拽过她脚儿,看着夏袜,问道:「这袜穿了可闷汗?」
林婵先怔住,不曾想他替她穿鞋,她吃软不吃硬,冰封的心瞬间化了大半,听得问,闷声道:「凉快透气。」
萧云彰问:「透甚么气?」
林婵翘脚道:「你闻呀,闻了便知。」
说来巧合,月楼走到后边,院里空无人,以为小眉在房里伺候,也未多想,掀起湘帘进来,猝不及防看见爷,握住奶奶的脚儿在闻,顿时惊呆了。
林婵听见动静,见是月楼,顿时粉面通红,迅速缩回脚儿,萧云彰皱眉问:「你来做甚?」
月楼道:「唐掌柜给奶奶新制了衣裙,为前日冒犯表歉,恐奶奶责怪丶不想见她,托我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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