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板子很疼的。”她声音闷闷,“陛下怎能这样拿张妙仪当枪使,还拿太后当枪使……”
他轻嗤,摇头:“母妃管那么多干什么?朕只是知道她们的脾性,让她们为朕办点事,又没拿刀逼她们。”
语毕,又几朵烟花窜起来,天幕大亮了一阵。
他因而看到她黛眉紧紧蹙着,蹙得眉眼间都含起愁绪。
“母妃心眼这么好啊?”他话中含着揶揄,长腿往横栏上一搭,后背倚向与她相隔的漆柱,“那若让母妃事情败露自己丧命,和打死张妙仪震慑旁人,母妃选哪个?”
”我自己死。“
她竟答得不假思索。
苏曜一滞,扭头看她,当她在赌气。
可她认认真真地回看过来:“我怕死,但……不能拿别人的命来填呀。我看张妙仪……笨是笨了点,可也罪不至此。凭什么就能拿她的命换我的命了?”
他歪头,抱臂:“那先前是朕会错了意。”
她正想说该安抚张妙仪一下,就听他又道:“朕一会儿去欣云苑,好好向母妃赔个不是。”
顾燕时猛地站起来:“你……”
她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正因明白,才惊慌失措:“你不能!”她连连摇头,“账都清了……陛下别招惹我!”
“这不一样啊。”他悠悠摇头,“上次朕是债主,行事要依朕的意思,母妃不喜欢汤室也没用。这次——”他顿声,眼睛又眯起来,“朕都听母妃的。”
“那你就别来!”她断声,急切道,“我不需要你赔不是。你早些回去……好好就寝!”
说罢她就匆匆转身,逃也似的往山下去了。
苏曜仍自倚在漆柱上,纹丝不动地目送她离开,腹诽:跑什么跑。
上回她太过惊惧,他不敢太过放肆,便也无法让她尝到太多甜头。
其实这种事很有趣啊!
小母妃很该好好尝尝看才是。
顾燕时落荒而逃,只余最后一级石阶时心弦一松,脚下反倒打了个踉跄。所幸兰月离得不远,忙赶来扶她:“怎么了?”
顾燕时紧咬着牙关,摇一摇头:“没事。”
心里却在骂:大坏蛋!
言毕她问兰月:“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现下就可以。”兰月道,“奴婢看适才好几位太妃太嫔都已先回去歇息了。姑娘若觉得累,去向太后告退便是。”
“好。”她点头,“那咱们这就走。”
她要早早地回去,把门窗都闩上,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进来。
亥时二刻,与太后最为亲近的皇贵太妃也告了退,慈安殿中归于安静,几分残存的喜气很快消逝,寂寥一丝一缕地透出来。
太后沉默无声的梳洗,脸上的笑容渐渐失了,便又是那副沉肃的样子。
自从昭儿没了,“团圆”就成了一句空话。
很长一段时间,她在这样的节日里什么人都不愿见。后来觉得见一见倒也好,大家聚在一块儿,总能强行营造出几分其乐融融的味道,能让她在那片刻间暂且忘了心中的苦涩。
只是每逢这份其乐融融散去的时候,苦涩总不免涌得更烈一阵。
她止不住地想,若昭儿还在,现下该有三十多岁了。她必定已经当了祖母,也会有孙儿孙女,让她费力操心。
太后一语不发地躺到床上,怔怔出神。
不多时,身边的掌事嬷嬷孙氏进了殿,在床边躬身:“太后,陛下……又去欣云苑了。”
太后眼底微微一颤,面无表情地垂眸。过了好半晌,唇边沁出一抹冷笑:“他倒是越来越像先帝了。”
孙嬷嬷闻言,垂眸不敢附和。
太后这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父子两个,没一个好东西。
又听太后叹息:“只是苦了静太妃。那丫头……”她摇摇头,“罢了,哀家也管不了,不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