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绍辰离开后,叶茉盈辗转反侧,喧阗褪尽的长夜,一点点枝叶淅索声都能搅扰她的睡意。
太贪心吗?
是的。
她蓄谋赖上他,强行与他结缘,如今又奢求他的心,是贪婪啊。
还记得孤男寡女那晚他从小榻上醒来时的反应,从震惊到不解,从不解到轻蔑。
利用旧恩情换取的姻缘,注定自食恶果。她蜷缩一团,闷闷的,涩涩的,难以纾解。
了无睡意,她从枕下拿出泛旧的小本子,紧紧抱在怀里。自母亲离世,除了父亲,伴她最长久的就是此物了。
可清早醒来才发现,抱在怀里的并非承载心事的小本子,而是周转于婆母、谢绍辰最后到她手中的……秘术。
困顿散去,陡然清醒,她丢开册子,忙不失迭穿上绣鞋,掬一把清水打湿脸蛋。
清早问安前,她为自己涂抹了一层胭脂提气色,以掩饰憔悴,之后,便带着璇儿去往蕙馨苑。
正在庭院练拳的老夫人未转眸,并非爱搭不理,是完全忽视。
叶茉盈上前敛衽一礼,“祖母。”
老夫人没有寒暄的意思,一边继续练拳,一边直奔目的,问道:“怎么,祖母不能替你管教手底下的人?”
“自然可以,只是一字之差,罪不至此,请祖母通融,孙媳定当以身作则,严厉管教璇儿这丫头。”
“一字之差?”老夫人横目,矍铄而犀利,两鬓银丝如芒刺根根尖利,“她将奴仆最该具备的‘诚’记成‘义’,差别不大?义气作祟,可联合他人欺瞒主子,试想下后果!一个错字,的确无可厚非,但她不是单单记差了字,是没有理解奴仆的本分,才会混淆。”
高门大户,规矩森严,对仆从的管教和约束各有一套规矩,老夫人注重“诚”,而璇儿刚好触及了这一底线,没有理解“诚”的含义。
叶茉盈沉默片晌,在一阵晨风中徐徐开口:“人生是会容错的,也会因错改进。璇儿经历这次教训,会对诚信有更深的记忆和理解,躬身践行,终身践行。诚,不该限于仆从,世间之人,都该诚信为本,方得始终。”
璇儿立即跪地,“奴婢定铭记在心,求老夫人开恩。”
孙媳的话,令老夫人再次转眸,只是这次,没有犀利,变得耐人寻味。
这句话,也打破了僵持,晨风随之轻柔。
老者虽苛刻,但绝非不讲道理,她抬抬手指,示意璇儿退后,算是翻篇了。
“你昨日遭遇劫持,该吸取教训,日后出行,需多携带人手,别让外人觉着,绮国公府落魄到聘不起仆从了。”
“是孙媳疏忽大意了。”
叶茉盈垂眸认错,听得璇儿心疼又难过,明明是小姐遭遇劫持,反倒成了小姐的过错。
在成见之下,事事错。
璇儿默叹,何必呢,何必为了情爱,承受他人冷眼。
小姐还是太执拗了。
这时,月亮门外传来秋嬷嬷惊喜的声音,平日不声不响的老嬷嬷失了稳重,就差将报喜两个字贴在额上了。
“老夫人,喜事,大喜事!刚刚二爷派人送来口信,说二公子在洛阳参与打击私盐立功,有望调入两淮都转运使司!”
秋嬷嬷口中的二爷,乃是老夫人的次子谢仲礼,任职提刑按察司佥事,与自己的兄长一样,常居江宁,而二公子正是老夫人最疼爱的次孙谢翊云。
闻声,素来威严的老者流露出惊讶,继而喜上眉梢,两淮都转运使司的衙署坐落在扬州!
那可是不少官员挤破脑袋都想要进入的衙署,深受圣上重视。
老夫人再顾不得其他,越过叶茉盈主仆二人,脚步生风地去往二进院,“当真?”
“是二爷心腹送来的口信,千真万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