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膳后,时辰尚早,谈氏约了二房妯娌前往扬州城最红火的戏楼听戏,听说今晚有名旦出场。
以谈氏和闵氏的身份,大可搭建戏台,将戏班请到府中,再邀请一众贵妇贵女前来捧场,可自从老国公谢承自缢,绮国公府再没刻意热闹过,直到世子大婚。
叶茉盈没有听戏的兴致,婉拒了婆母,正打算托犇石买几副百效瘦塑汤的配药回来,就被庶小姐谢菱妙请去了蕙馨苑。
老夫人那边的姻亲小辈聚在一起切磋书法,还拉上了府中唯一的小姐谢菱妙一起。谢菱妙位卑敏感,担心长嫂有微词,才特意来请叶茉盈。
“人多热闹,嫂嫂别推拒了。”
叶茉盈哪会有微词,字迹只能算得上工整的她,可不想当众献丑,可范家小辈中有位嫡系九小姐,像是与谢菱妙有了同样的顾虑,也来邀请叶茉盈这位表嫂。
“嫂嫂自谦了,也太认真了,不过是自家人交流雅兴,随意发挥便是。”
叶茉盈出生时家境贫寒,直到父亲入太医院才有所好转,自幼没接触过琴棋书画,哪好意思在大家闺秀面前班门弄斧。
可聚在一起的小辈们像是受到九姑娘的教唆,争相为叶茉盈铺展宣纸,再由九姑娘亲自研磨。
“表嫂请。”
这些小辈年纪最大的不超过十四岁,但个个自小接触六艺八雅,缺一不可。
叶茉盈拧不过他们,破罐子破摔,只想早早结束这场闹剧。
垫底无所谓,拿她取乐,也是在拿绮国公府取乐,最气的人不会是她。
当笔锋不稳的墨迹呈现纸上,九姑娘再没了观赏的兴致,撩撩长发站到一边。
谢菱妙讪讪,双颊滚烫,她没想到叶茉盈的字迹如此平庸。原本是想讨好长嫂的,这下好了,事与愿违。
在一阵阵低笑中,叶茉盈放下笔,坦然道:“我说了,是班门弄斧。”
九姑娘笑笑,说班门弄斧都是抬举自己,难怪姑祖母瞧不上这个孙媳。
登不上台面。
表兄是鬼迷心窍了不成?
几人中,数九姑娘的字迹最突出,不过今晚最“出彩”的还是新进门的表嫂。
有人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感染之下,小姐们掩袖轻笑,小公子们顽劣起来,学夫子的模样,对着叶茉盈的字迹加以指点。
七嘴八舌。
身处富贵窝,他们还没见过哪家的闺秀字迹如此差。也是身处富贵窝,擅长察言观色的他们,通过观察老夫人的态度,对叶茉盈没了敬畏之心。
叶茉盈听出嘲笑的意味儿,面上还算过得去,但默默收紧了掩在衣袖下的手。
她没因字迹自卑,单纯不喜这些人,尤其是煽风点火的九姑娘。
为了凸显自己擅长的技艺,不惜拿人做垫板。小小年纪,阳奉阴违。
蓦地,庭院的月亮门处传来一道冷然的声音,不苛不责,却让公子小姐们正襟危坐。
“用自己擅长的,去比较他人不擅长的,沾沾自喜,尊己卑人,小家之气,很得意吗?”
月华如练,盛在那人的凤目里,清清凌凌。
谢绍辰走到人群前,与妻子并肩而立,视线扫过一众表弟表妹,最后落在九姑娘的脸上。
“姨母姨父花费千金聘请名家教你练字,陶冶多年,也该到达裱挂的高度,可有拿得出手的名作?”
九姑娘愣在谢绍辰犀利的问话中,又气又怕,表兄名声在外,令她仰视,视为尊长,再娇蛮,也不敢顶嘴。
一旁的小表弟充当起和事佬,“表兄言重了,我等没有拿表嫂取乐,只是府中太过冷清,自娱自乐罢了。”
谢绍辰看向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小表弟,面容不见舒缓,“为兄提过取乐?”
不打自招。
小表弟挠挠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原来内敛的人严肃起来也足够威慑,气场十足,难怪年纪轻轻能胜任同知之职。
谢绍辰握住叶茉盈微凉的手,迈开步子,“公府一向冷清,难不成还要取悦尔等?觉得无趣,自行与祖母辞行,不送。”
众人不敢再吭声,扬州人杰地灵,正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他们慕名而来,还没玩过瘾呢。
通往明玕苑的廊道内,叶茉盈看着两人交握的手,隐隐觉得他的手指有些灼热,虽知他是在外人面前维护她的体面,但也暖了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