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我现在是正常人了?!”女孩又表现得很激动,“我根本不记得我妈妈到底是怎么死的!我完全想不起来,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控制不住地一遍遍去想、绞尽脑汁地想,想要回忆起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我想不起来!我怎么都想不起来!就像在做数学的最后一道大题,不管我怎么崩溃抓狂,不管我反复读多少遍题目给出的条件,我就是找不到那条最正确的解题思路!”
“你不明白吗?我原本只是一个高中生,我马上要高考了,我马上就能上大学了,我想考东北的大学,这样我就能经常看到在那边出差的妈妈了。”
“我已经成年了,我以后想赚很多钱和妈妈一起旅游,可是我现在已经没办法做到这些了,我甚至不知道妈妈到底是怎么死的,我不知道她在死前有没有和我说过什么遗言……”
“我、我更加不知道现在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说到最后,电话的另一头已经传来了压抑不住的啜泣声。
岳千檀沉默了许久,终于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她的理智告诉她,她不该接下这个烫手山芋,但她却又隐隐产生了一种直觉,她觉得她必须帮助这个女孩。
因为她知道,帮助她就是在帮助她自己。
回忆结束,岳千檀重新将目光落在了面前的患者女孩身上。
女孩仰躺着,因为角度的问题,她的眼皮随着重力微微翻垂,隐约给人一种半睁不睁的错觉。
岳千檀不禁想起了小时候玩的那种会眨眼的洋娃娃,随着立起和放倒,娃娃的眼皮也会在重力的作用下睁开合上。
她及时止住了发散的思维,轻声开口:“你可以想象自己此时正身处于一间无窗的屋子里,屋子幽暗寂静,你的面前有一扇门……”
“现在,你伸出手将门推开……”
她一句句地引导着,声音柔和,像缓缓流淌的溪水,绝不会令人感到不适,躺椅上的女孩却用力攥紧了拳头,脸上也出现了艰难之色。
好半晌,女孩含糊地吐出了两个字:“好急……”
岳千檀以为她是因为没能看到她描述的那些画面而感到焦急,这在催眠的过程中是经常会发生的,于是她继续柔声安抚:“没事,我们慢慢来。”
女孩却又重复了一遍那两个字,而这一次,岳千檀终于听清楚了。
她说的是——“好挤”。
什么?
岳千檀露出茫然之色,她问她:“你看到了什么?”
女孩只是更用力地攥紧了拳头,再次重复了一句。
“好挤……”
她像是陷入了某种浅层次的睡眠,以至于并没能听清岳千檀的问题。
这种状态让岳千檀有些不安,她竟真的产生了轻微的拥挤感,甚至觉得屋里太闷,想拉开窗帘通通风。
香薰蜡烛的暖光一下下跳动着,岳千檀很突兀地注意到,那仰躺在椅子上的女孩,并非两只眼睛的眼皮都随着重力微微翻垂。
她的右眼安静地闭着,唯有左眼的眼皮极细微地向上翻了一点,露出一道不大的缝隙,而那挤在缝隙里的,则是一片浓深的黑色,黑色的最中央,有一个很小很小的、不规则的灰点。
岳千檀觉出了几分异样,她知道仰躺着的人,即使眼皮会随重力外翻,露出来的也该是眼白才对。
她记得她上学那会儿,就有同学午休的时候仰在椅子上,睡得翻了白眼,还被其他同学拍下来做成了表情包……
岳千檀突然就明白了,那片浓黑是女孩的瞳孔,而黑色中央的灰点,则是她曾向她提过的那颗眼球痣!
也就是说,女孩的左眼眼珠,此时正在以一个极为别扭的姿势,用力地向下转动了过来,又悄悄扒开了眼皮,从缝隙里偷偷窥视着正在对她进行催眠的自己!
“好挤……”
女孩又念叨出了这两个字,她显然对左眼的状况毫无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