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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建军18(第1页)

我时常想,人因何而美丽,羞耻地,我竟然还会夸奖你,你的动人在我一亩三方的文字天地里,永远不会凋谢。

我曾和你痴人说梦,倘若我早生个几十年,我一定是当代赫赫有名的情话大王,早生几十年,孩子们一定也会背诵我的诗歌,他们将短小精悍的句子摘抄在硬皮本的扉页,坑坑巴巴地撕下,送给心仪的人。

不免有些遗憾,我为你书写的信件,没有哪一家出版社愿意刊登,瞎了眼,谁看了都知道,若不是用情至深,我怎敢肆无忌惮地表达我对你的喜爱,我甚至找不出词汇,轻易描述你的好,换言之,我一定免不了花言巧语之嫌,被史学家所诟病,为让你憨乎乎的笑,人们一定指责我另有所图。

东北的春天,郁郁葱葱的草叶从贪睡的积雪中嬉笑蔓延,骄阳总会悬挂在如壁画般的远山梢尖,你看过烟囱吗?你一定看到过,矮屋顶的烟囱会拙劣的魔法,呼噜噜的烟圈周围,景色会因为燃烧变得扭曲而变化多端,如果恰好远山沦为了烟囱的背景,那么山也跟着舞动起了腰身。

你牵着我,也总是被街坊议论,你让我不用理会,大步流星往前走,

你是一个粗鲁与优雅并存的农村暴发户。

路过职工食堂后巷,他蹲着给流浪狗分半根红肠,油渍麻花的袖口挽到手肘,狗崽子舔他掌心时,他顺着给小狗捋了捋毛。

墙头有着褪色的安全生产标语。

那上头还留着小时候他拿红漆补的“人"字。

路灯亮起的瞬间,这个虎背熊腰的东北汉子摸出最后半支烟,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像条锈迹斑驳却仍在延伸的铁轨,渐渐隐入飘雪的深蓝夜色里。

伟人说过,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我想,正因而大有作为的,你才出生在了这里。

这里的山青青心旷神怡,东边的森林,那里搭建了溪流和青苔,有年复一年苏醒又衰老的雪原,还有有很多卖冰棍的小摊,你让我把舌头放在过冰棍上,然后看着我傻笑。

我不止一次地跟你说过我爱东北,烟囱扭曲着股股不知名的野风,你在卡车前点燃了一支烟,你会开大车,我向来觉得这很酷,你总是会跟随音乐摆动手臂,好像一朵清脆的海棠不慌不忙地抖落藤蔓上的雨露,这是我所能描述的极限。

我的视线被你引了去,阳光很好,阳光太好了,村镇的温度上升,温度上升,我的温度上升。

不瞒你说,在学书的堂间,我也写过诗歌,多半跟爱情无关,我写给你的第一首小诗,是我平生的第一次愚蠢至极的行为。

你说你喜欢屯子过年杀猪那天的动静,三九天房檐子挂的冰溜子咔咔往下掉。

你冲我喊。

"小犊子别啃冻梨了,给舅公送碗杀猪菜!"

。。。。。

他是啥?是冰天雪地里捂热乎的黄桃罐头,小时候发烧烧得脑门能摊鸡蛋,把罐头瓶子搁火墙上熥热乎了,糖水子顺着嗓子眼往下淌,比赤脚大夫开的药片子还管用,现在搁外地见着超市里那玻璃罐子,眼泪珠子也会噼里啪啦往购物车里砸,他在电话那头说家里暖气费又涨了,可冰箱里永远留着两罐桃儿。

他说小时候,零下20度骑自行车上学,手冻得梆硬,把冰凉的爪子塞同学脖艮子里取暖,现在城里头地铁暖乎得穿啥都不冷,也会让我把后脊梁贴他心口子焐热。

他爹那辈人把骨头都砸进炼钢炉里了,下岗那会儿,扛着铺盖卷蹲劳务市场,如今轮到他往外跑,火车站台上一嗓子,把铁轨震得直晃悠。

我永远不会嫌东北大哥们说话冲,他们心里揣着松花江那么宽的敞亮,要是哪天在你们地界瞅见个东北大哥跟人急眼,指定是听见谁糟践老家了;要是碰上个小子蹲马路牙子啃烤冷面,别笑他——那是在嚼着回不去的童年啊。

他说,现在好多屯子地都流转了,苞米楼子拆了盖大棚,可家家供的灶王爷还是很多年糊的,正月十五雪打灯,大红灯笼晃得人眼睛发酸,那是东北的魂儿在冰天雪地里头,给外头的游子点天灯。

他情到深处,要么喝酒要么整两瓶老雪去,吧嗒吧嗒哽咽着哭岔气。

他幽默,有人情味。

他说东北残阳,是乡愁。

我和他站在暮色苍茫的旷野,残阳像枚烧红的炭火,点燃了黑土地最后的温度,收割后的麦茬地铺向天际,远处白桦林的剪影在风中摇晃,地平线吞没了最后一缕金边,这里的人嗓门里裹着苞米碴子的粗粝,酒碗相碰时溅起的热气能融化三九天的霜,可我总能在他们红脸膛的笑纹里,找到未说出口的牵挂。

当暮色漫过山海关,那些被残阳拉得老长的影子,何尝不是他们压在箱底的旧棉袄?

黑土地沉默如父辈,却把思念酿成了高粱红,远看那轮斜坠的落日,就像衣襟上洇开的血痂,烫得所有异乡客心口发颤。

东北天气好不好,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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