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雪吗?其实并不是的,我认为比起雪更像雪地,敦厚淳朴,内心热忱,路边的烧烤,店内的炒菜,热气腾腾他没有眼泪吗?不,是有的,只是不会轻易落下,也很少让你看见,因为肩上的重担不允许他放肆悲伤,但他从来不缺重头再来的勇气,就像每年冬天,冰雪尚未消融,寒冰刺骨,还是在期待着春。
他说他小时候的冬天,晚上炕烧的热热的,被子在炕上铺久了要卷起来一部分,不然会糊掉,他永远记得卷起来后迎面扑来的气味和温度,那个时候觉得一切都充满希望,未来一定是彩色的。
外面刮着烟儿炮躲在地窨子里裹着棉袄睡觉。
北大荒开垦的黑土地上,兴安岭伐木的老林中,长白山水源地的森林里,大庆油田的旷野内,鞍本钢铁厂的高炉旁,大声的笑大碗的酒大盘的肉,他不懂什么是忧郁,就算再苦,他也会唱着二人转把它咽回心窝窝里。
我想,他似乎从未真正快乐过,即使我问他时,他说我有我和孩子在身边很幸福,我想不出来确切的词去形容他,和他相处久了,你也就知道他了,女愁哭,男愁唱,他把忧郁寄托在酒里,汗里,笑声里,他的忧郁需要你沉下心深入的去了解,去品味,才能透过那放肆的笑,看见他那深入骨髓的忧郁且不屈的灵魂,但忧郁没用,无人理解,无人懂,于是无助的内心破釜沉舟似的生出一句“干就完了!”
他离家的时候也将忧郁掰离了绝望的方向,脸上挂着大啦啦的笑,闯出一线生机,也在繁花似锦的天府定了情。
“成都好玩吗?”
“好玩呀,就是你们这边不下雪,没意思,不过有你在,还是得劲儿!”
继而看着我。
“你以后要是这边有好的工作,也不是非得和我回东北”
我们都沉默了。
他在说自己的伤心事的时候,偶尔突然来一句
“咱多牛啊,载入史册滴人物啊!”
割裂感,让我笑起来。
“笑起来咋这么稀罕呢?”
“为啥你这么喜欢笑,也喜欢看我笑呢?”
他又从包里掏出一根烟,对上我不可置信的眼睛,我才把他的所有烟给藏起来了。
“不然咋整?还能死去啊?”
他点燃,深吸。
“哭也是一天,笑也是一天,为啥不笑着活呢?”
他摸摸我的头。
“实在没办法,就先放下,车到山前必有路,这就是为啥我让你别老钻牛角尖,难受的是自己。”
他又谈了一口气。
“不说这个,哥带你吃饭去。”
月光照着的雪地微微发亮,只有我们走着小路淌着雪,风夹杂着雪粒子打过来,脸上生疼又不想伸出手来——怕冷,他微微将我搂入怀中,为我挡去了一些刺骨的寒风,雪花轻轻落在我们的发梢、肩头,留下纯白的痕迹,两个人身影在雪地中渐行渐远,只留下那一串串深深的脚印,还有大军抽烟时留下的淡淡烟雾,在雪地上空久久不散。费劲的走回家见着灯光,锅里熥着晚上的剩菜剩饭,去灶坑边烤烤火,一打开锅盖热气铺面来升腾到棚顶,放上桌子坐炕头上开吃,这就是幸福。
你说苦他也苦,你说我乐也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