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数佬。"老渔民啐了口痰,"说是渔业协会的,每月抽三成鲜货。"
方强数了数车牌尾号,与金禾集团某辆冷链车完全一致。他摸出阿月记账的铅笔,把车牌刻在铅板背面。皮夹克男拎着铁棍逼近石厝时,晒场上的渔网突然被风掀起,蒙头盖脸罩住他。方强抄起腌海带的枣木槌,照他膝窝狠狠一击。
"带话给你上头,"他踩着男人手腕拧了半圈,"沉船里的账本泡不烂,海泥底下还沉着带钢印的铅箱。"
轿车仓皇逃离时,车尾灯在雾中拖出血丝似的红光。老渔民蹲在礁石上抽水烟筒,烟锅里的火光映着海面:"后生仔,你身上有虎鲨味。"
次日清晨,阿月摇醒方强时,电视正直播外交部记者会。发言人背后的标语换成"坚决反对核污染水排海",镜头扫过席间的日本大使,那人不断用白绢帕擦汗,领带结松垮地歪在锁骨处。
"。。。。。。基于日方提供的最新证据,确认福岛核电站存在系统性管理漏洞。。。。。。"发言人举起文件夹,特写镜头拍到封皮上的菊花纹章,"这是东电内部调查报告,证实有3吨高浓度核废料通过非法渠道。。。。。。"
阿月搅着地瓜粥嘀咕:"难怪最近网的带鱼都生烂疮。"她撩起裤管,小腿肚上有块铜钱大的紫斑。
方强盯着电视角落的速记员,那人扶眼镜时小指翘起的弧度——是白骑士组织的联络暗号。画面突然切到医院场景,唐长老躺在隔离舱的画面一闪而过,氧气面罩蒙着白雾。
午后,方强跟着阿月的舢板出海。柴油机突突震响中,他望见鬼头礁方向有海警船游弋。阿月撒网时哼着闽南语咸水歌,网纲上的浮标漆成暗红色,像一串将熄的烟头。
"那日拖你上船,你手里攥着这个。"阿月从舱底摸出个玻璃药瓶,标签被海水泡烂,"阿嬷说是西药。"
方强对着日头转动瓶子,淡蓝药液里浮着星点结晶。这颜色与货轮上那支解毒剂一模一样。他想起林小婉弟弟床头的心跳监护仪,喉头突然发紧。
收网时,拖上来的不只有渔获。破渔网里缠着个铅封铁桶,桶身日文写着"工业盐",盖口却焊着辐射标志。阿月用撬棍捅开锈蚀的桶盖,几只辐射变异的青蟹张螯爬出,甲壳泛着幽蓝荧光。
"撒手!"方强一脚踢翻铁桶,蟹群簌簌落海。阿月呆立当场,渔网从指间滑落,被螺旋桨绞成絮状。
返航时,方强在船尾发现吸附在钢板上的藤壶。这些本该灰褐的甲壳生物泛着病态的靛蓝。他抠下一块攥在掌心,刺痛感顺着手臂神经窜到肘弯。
夜里来了不速之客。穿胶鞋的胖子自称镇卫生所的,胸前的听诊器挂着东京迪士尼吊牌。"台风后要防瘟疫,"他递来整盒抗生素,"政府免费发药。"
方强瞥见药盒侧面的日文小字,突然擒住他手腕:"金禾倒了,新主子给的安家费不够花?"男人挣脱时听诊器撞上门框,掉出纽扣摄像头。
阿月举着鱼叉追到海滩时,潮水正抹平凌乱的脚印。方强蹲在礁石间,发现半枚带泥的鞋印——防滑纹与货轮甲板上的一模一样。
次日报纸送到时,头版是《日本政府基本决定将福岛第一核电站核污水排入大海》。配图中鞠躬的东电高管身后,方强认出某张熟悉的脸——两年前某起保税仓走私案的主犯,如今胸牌上却写着"环境顾问"。日本这个民族从来都是有小节无大意,最终的结果居然是公开排海摆烂,如果我有那个能力,真的就扔两颗氢弹到福岛完成废料的链式反应。
阿月阿嬷端来午饭时,电视重播案件收尾报道。镜头扫过被查封的金禾大厦,方强突然按下暂停键——背景里闪过推轮椅的身影,防辐射毯下露出半张缠着绷带的脸。
老渔民嚼着鱿鱼干凑近屏幕:"这女仔眼熟,上个月来收过海带苗。"
方强握紧遥控器,塑料外壳咯吱作响。潮声从远处涌来,他忽然想起唐长老躺在隔离舱的样子。新闻里被定性的"真相",不过是台风过后留在沙滩上的碎贝壳。真正的暗涌,永远藏在平静的海面之下。
海风穿堂而过,掀动墙上的老黄历。八月二十那一页写着:宜出海,忌破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