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同那些初升的太阳、未来的花朵们截然不同的荒凉地,小径边的杂草几乎挨着了文侪的膝盖。那块地未遭建筑物覆盖,野草活像戚檐一般蛮不讲理地恣意生长。
文侪远远望见那堆叫草埋了的鹅卵石地,于是毫不犹豫踩扁这头野草过去,像是从戚檐身上踏过去一般毫不留情。
这会儿,淅淅沥沥的雨又开始下了,在歪斜的树木枝干的掩映下,那条弯弯曲曲的小径更加的不起眼。文侪猜到阴雨天,小径湿滑些不可避免,可当他真正将脚落在鹅卵石地的刹那,他却还是不由地怔了一怔。
油腻,软黏。
果真如那鬼故事里讲的一般。
他想,倘若自己在这时候低头,亦或者俯身弯腰,他应该会看见许多人肉块;而在这时回头,他大概真的会看见一个手提小桶、面戴口罩的“人”;这之后,他的脑袋与那桶中人头会被一齐埋入操场的一角,几日后被人挖到。
想到这里,文侪搓了搓被凉风吹得发寒的手臂,莽着一股劲转了身。
身后空无一人,倒是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个身影自操场方向沿小径走来。
文侪咽了口唾沫,并不打算坐以待毙,于是壮着他本来就大的胆子,迎了过去。
真正站在一“杀人魔”面前时,任是胆大包天的流氓都得抖上几抖,文侪匆忙将那人扫了一遍——五大三粗,头戴黑色鸭舌帽,口罩遮面,仅露出一双眼袋发青的死鱼眼。
“啊……我是高三的,压力太大在这儿偷摸着散散步……呃……您这是要去哪呢?”文侪的目光转悠悠,短促落在盖着盖儿的桶上,又触电一般迅速挪开。
那桶沿油光锃亮,点点血腥被抹开却没能擦干净,就那么明晃晃粘在桶身。
那口罩男闻言冷哼一声,可一双眼却是肉眼可见地弯起来,鱼尾纹皱巴巴地黏在眼尾,像是远洋的浪,叫人瞅见有些不寒而栗。
那人的食指点了点那桶盖,又竖起来指了指文侪。
明白的,这是叫文侪去开盖一探究竟。
文侪卖了个讪笑,即便凑过去了,也还是莫名地犹豫。直待他穿过那人的肩颈缝隙,瞅见了已愈发暗的天色,心底那要赶晚自习的冲动猛然冲出胸膛。
特么的浪费老子时间!
这时候发虚岂不是叫显示屏外的戚檐看笑话?
文侪一咬牙,手指已经将那盖子掀起来了。
油腻腻的、铺满桶底并向上堆积约有一层的鹅卵石将桶填满,可里头既没有肉块也没有人头。
文侪正疑心错怪了过路人,刚要将脑袋移开,一股腥臭味却骤然灌入鼻腔中,文侪下意识地掩住鼻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恰这时,那口罩男哈哈笑起来,他拉下口罩,露出一个肥厚的酒糟鼻,鼻下一张本就歪的嘴这会更是朝左上方歪去。
“小子,你怕腥啊?叔刚钓鱼回来,见你好奇才拿给你看,没成想给你熏着了。”
“啊哈哈……”文侪一边搔脑袋一边干笑几声,“钓鱼好啊!就是……叔……您桶里鱼呢?”
“都送给兄弟喽!叔家里鱼多,吃不完呢!”
文侪瞥着桶里留下的残血,又朝那人身后瞅了瞅,忽而意识到什么,于是匆忙扯着赶去上晚自习的藉口,擦过那人的身子跑走了。
他沿着弯弯曲曲、黏黏腻腻的鹅卵石小道跑,跑向那口罩男来时的方向。到最后他停在操场上时,汗已经将他的上衣浸透了。
操场设施陈旧,架设的路灯连站在底下都看不清什么东西。脱皮的跑道上本还稀稀落落站着几个穿田径队训练服的学生,这会儿听见铃声也都朝教学楼方向去了。
文侪沿着操场的边缘走,天越走越黑,路越走越暗,他最终停在了一棵老榕树边。他停下来是因为踩着了一摊较其他地方要松软些的土,而那土上留有同他的球鞋不同的鞋印。
那鞋印确实不一定是那口罩男的,可这处土明显曾被人挖开过。
文侪深吸一口气,也没工夫考虑满地脏泥会不会将他的校服弄得很脏,仅跪在地上用手刨起土来。
他自己也觉得无语,可又不得不承认自己本就是个未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譬如为了考上好大学逼着自己苦学六年,又譬如为了让戚檐死而复生而在薛无平的命契上摁下红指印。
挖到了。
真正挖到那两颗头颅的时候,他的心情比想像中要平静很多。
黑糊糊的头发就在眼前了,他也没急着将那俩玩意往外拔,只为了保证那俩东西的完整而默不作声地刨土。
修长的手指不加犹豫地插入土石中,起初只是指甲缝中满是脏泥,没一会被磕裂的指甲便开始往外淌血,可文侪没有停下动作,他麻木地挖着,就好若当初许多人给他的评价一般。
他们都说他像个机器。
不用吃饭,无需睡觉,没有心也没有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