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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12月—1999年2月
我怂恿手下其他工人随我一道罢工,以此来威吓工厂主来恢复对其他工人的雇佣。
我知道这听来极其愚蠢,但这在当时的我看来,这是唯一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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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2月,在我的鼓动下,步步高升工厂出现了大规模罢工停工。
可随之而来的不是黎明,是夕落后的浓黑。
因为这场罢工行动,工厂上层意识到工人数量过多,对他们的工厂指挥、领导权造成了不小威胁,便决定进行更大规模的裁员,以此坚定机械化发展的决心。
参与了罢工行动的工人首当其冲,先他人一步丢掉了工作。
那之后是我身边的更多人。
然而,我这一主要策划者却毫发无损,依旧留在了工厂。
我没能为被辞退的工人争得权益,工作甚至还很稳定。他们怀疑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将我骂作了“双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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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3月,我听说,我手下有三个被辞退的工人自杀了。
里头有一个同我亲近些的弟弟,那人有个表姐,也在我们工厂干活。
我问她,竖碑了吗。
她告诉我,没钱办葬礼,碑竖不起来。她弟的遗体烧了,骨灰扬进了海里。
那时,狐狸劝我要尽快撒手,可我在巨大负罪感与不甘心的笼罩下,选择了一意孤行——以更为偏激的词句去进行反机械化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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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4月16日,董哥答应进行机械化发展宣传,并以自个儿的残肢为例,展示机械化过低造成的恶果。
我躲在人群里,远远看见坐在轮椅上的他。他冲那些个站在我对立面的怪物温声说出鼓励的话语,他要人们正视机械化带来的好处。
我心如刀绞。
那感觉就好若是我供奉在神龛一年又一年的泥神,将大恩与福分撒给了我的仇家。
我藏在人群里,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一面因为他如旧的笑容减弱了自身的负罪感而有些飘飘然,一面痛苦得流下悲惨的泪水。
我的精神一霎变得错乱不堪,在我的记忆中,我晕了过去。可在他们口中,我冲上前扯乱了董哥的衣领,狠狠揍了那人一拳,随后晕倒在了他的轮椅边。
可是很奇怪,我不记得我打了董哥,可我记得他面上失望又怜悯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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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变得更加疯狂,变本加厉地丑化工厂的机械化发展。
可是没用,工人们还是失业了。于是他们恶狠狠地咒骂我,骂我让他们白干一通,还丢了工作。
他们骂我“没用”“窝囊废”“狗腿子”。
社会上的其他人也骂我,那几位不幸丧子的父母更视我如社会渣滓,他们骂我“杀人犯”“谎话精”“忘恩负义”。
那董哥、项桐、祝叶呢?
他们也对我失望了吗?
我好害怕,怕得不能出门,一踏出屋门便会呕吐和晕厥。
我只能抱着我那瘸了只腿的白狐狸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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