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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第1页）

林悦之怀着满心忧虑，脚步匆匆地跟着赵伯钻进了帐篷。踏入的瞬间，眼前所见之景令她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心中赫然一惊。这顶大帐篷极为宽敞，足有一个篮球场那般广阔，内部巧妙地用厚实的布幔隔成了几间独立区域。每一间里，都横七竖八地躺着七八个士兵，他们的状况惨不忍睹。士兵们个个面色如烧透的炭火般通红，额头上密密麻麻布满了豆大的汗珠，仿若细密的珍珠洒落，顺着脸颊不断滚落。有的已然陷入深度昏睡，呼吸沉重而急促；有的则双手紧紧捂着肚子，从牙缝间挤出浅浅的呻吟，那声音微弱却揪人心弦。帐篷内的空气中，浓重的药味与刺鼻的汗味相互交织、弥漫不散，令人几欲作呕。几位身着长袍的大夫，正神色匆匆地在各个区域间穿梭奔走，手中忙碌地为病人把脉、换药、喂药，一刻也不停歇，全身心地照料着这些在病痛中挣扎的士兵。

“这是……”林悦之惊愕地看向欧阳振轩，“不是说投毒一事并没有得逞吗？”欧阳振轩面色凝重，沉声道：“粮仓的潜入者是抓住了，其他地方却有疏忽。这些士兵都是早上喝了水才发的病。”林悦之快步走到一个士兵床边，伸手为他把脉，同时问道：“还有陆续发作的吗？”赵伯摇摇头：“目前没有了。最初有人发病时还未到早饭时间，发现得及时，水和饭菜全都倒了。现在有几个大夫在彻查根源。”

林悦之仔细检查了士兵的舌苔，心中已有几分计较，转头对赵伯说：“病人舌苔呈暗红色，不知道赵伯注意到了没有。”赵伯点头道：“一早便注意到了。这让我想到了秦国一种花，叫赤焰花。此花颜色暗红如凝血，生长在火山缝隙中，花无毒但是花叶却蕴含剧毒，中毒者舌苔会呈紫暗之色，初觉腹中如坠冰窟，继而转为灼烧般剧痛，同时伴有高烧，三日内若不得解药，便会七窍流血而亡。”

“先生说得对。”林悦之赞同道，“只是赤焰花毒性阴诡莫测，中毒初期症状隐匿，往往在三日后才会爆发致命毒性。但看这些士兵的症状，却在中毒当日便已发作，且灼烧感并不剧烈。依我推测，投毒之人必定是混入了能加速毒性发作的药物，想让症状提前显现以制造混乱，却误判了两种药物的中和反应，导致毒性呈现出不伦不类的半发作状态。”

一旁的赵伯闻言，连忙说道：“能与赤焰花毒性产生交互作用的药物不过五六种，且多产自西域。我同其他大夫遍查医典，都没有找到对应的解法，所以才请林姑娘一起来帮忙。”赵伯将林悦之引见给几位大夫，众人简单招呼后，便开始专注地研究病情。欧阳振轩在一旁看了林悦之一会儿，转身与下属低声交谈起来。

帐篷内，几位老大夫头发胡子皆已雪白，却依然坚持在军营中忙碌，为救治士兵尽心尽力。每当遇到科研问题，他们便各执己见，争论得面红耳赤，连胡子都仿佛因激动而“炸开”。林悦之一个小姑娘，在这群资历深厚的大夫中间，一时插不上话，只得无奈旁观。

忽然，她看到一个小兵端着一个痰盂往外走，连忙叫住他：“里面是排泄物？”小兵点点头：“是，脏得很，我这就去倒了。”“等等。”林悦之叫住他，走上前去，俯身凑近痰盂。

“林姑娘！”赵伯见状，夸张地大叫起来。欧阳振轩不知何时闪到近前，伸手一把抓住林悦之的胳膊，将她往后拽了拽。林悦之却已抬起头，冲他一笑：“我只是闻闻。”欧阳振轩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训斥道：“闻这做什么？”

林悦之严肃正经地说：“有一股北陵香榧的味道。”欧阳振轩的表情愈发复杂，又气又急地将她狠狠拽到一边：“亏你做得出来。”赵伯也被吓得不轻，抖着花白胡子感叹道：“悦之，悦之，你可真是……真是……”林悦之竖起耳朵，满心期待着他的赞美，谁知他竟一时语塞，最后只得说：“真想不到是北陵香榧啊。”

林悦之无奈地干笑两声：“北陵香榧产自北地，十分稀有，辽国不是就有‘千金购北榧’的典故吗？”一旁的老大夫点头附和：“辽国贵族历来用北陵香榧制香，用以驱虫避邪。”林悦之挠了挠耳朵，轻声道：“这么看来，矛头都指向北边了。”

赵伯看向欧阳振轩，问道：“太子殿下，你怎么看？”欧阳振轩眼神一凛，寒光闪闪的牙齿在昏暗的帐篷中若隐若现，他冷笑道：“北边三王倒台已有一年，若说时机，确实到了。不过那人，会用这么拙劣的法子吗？又或者，这本就是一个信号。”

“挑衅？”林悦之猜测道，“故意将北陵香榧与赤焰花的毒性混合，为的就是展示他们能随意操控我军动向的能力？”欧阳振轩的脸色瞬间乌云密布，仿佛有电闪雷鸣在其中翻涌。林悦之见状，吐了吐舌头，缩了缩脖子。她知道，男人的尊严受到挑衅，政权受到置疑，这无疑是最严重的挑战。

欧阳振轩转身欲走，对林悦之说：“跟我回去吧。”林悦之摇摇头：“我留下来帮赵伯一把。”欧阳振轩皱着眉头：“这里环境……”他话未说完，便被林悦之抢白：“我不能光吃饭不做事。”欧阳振轩皮笑肉不笑地说：“我都被你感动了。”

这时，赵伯出面说道：“太子殿下放心，我会照顾好林姑娘的。”那语气，仿佛林悦之才是需要被照顾的病人。欧阳振轩这才勉强同意，又仔细叮咛了林悦之几句，这才离去。

其实，林悦之留在帐篷里要做的事并不算多。脏活累活都有其他小兵抢着去做，她和赵伯一起开了药方，又给病人扎针止痛，倒也不算劳累。只是，她的心思却始终萦绕在这起投毒事件上，隐隐觉得，这不过是草原暗战的一个开端，更大的风暴，恐怕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