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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入学事宜（第1页）

晨雾还没散尽，江榆蹲在公交站台啃包子。油渍渗过草纸沾在虎口，他盯着对面写字楼玻璃幕墙上的光斑，发现那些菱形阴影刚好构成数学中一种独特的螺旋线。

黑色奔驰无声滑到面前时，他正数到第55块玻璃。车窗降下露出江南樾的侧脸，蓝牙耳机闪着幽蓝的光：＂父亲让我送你。＂

＂不用。＂江榆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蒸腾的热气模糊了镜片。他听见后座传来翻动纸质文件的声音，突然想起昨夜路过书房时，江鸣的钢笔尖划破合同纸的沙沙声。

公交车进站的轰鸣声盖过了江南樾的叹息。江榆刷学生卡时，硬币在投币箱里叮当乱响的声音让他莫名安心——这种声响是可以计算的，不像江家老宅的座钟，永远走不准整点，江家人的心他也永远算不准。

京州大学正门的银杏叶簌簌落着，江榆站在刻着校训的花岗岩前，看见自己的影子被切割成三角形形状，心里感觉有些好笑。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是陌生号码发来的课程表，高等数学课被标成刺目的红色。

阶梯教室后排的暖气片嗡嗡作响，江榆用指甲在课桌上划拉黎曼猜想。粉笔灰簌簌落在前排女生的马尾辫上，他突然想起林映红发病时会揪着头发数掉落的发丝，数到三千根就开始尖叫。

＂那位穿灰卫衣的同学。＂教授突然敲了敲黑板，＂说说这个方程怎么解。＂

江榆抬头看见满屏的微分符号，粉笔正悬在他和黑板之间颤抖。前排传来窃笑，有人小声说“看着吧，他等会就要出丑了，这个时间来上学的大部分都是关系户”“关系户果然听不懂”“哈哈哈，等会儿有好戏看了”。他站起来时膝盖撞到桌板，疼痛让他看清了公式里的核心逻辑关系。

＂应该用第一个数量关系去变换条件。＂他声音像浸过冰水的钢尺，＂第三步的函数式子需要修正奇点处理方式。＂

教室突然安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换气声。教授扶了扶眼镜，粉笔头在讲台上骨碌碌滚了半圈：＂你。。。叫什么名字？＂

＂江榆。＂他听见自己名字在阶梯教室穹顶下回响，＂三点水的江，榆树的榆。＂

下课铃响时手机开始疯狂震动，班级群里炸出99+消息。他瞥见＂特招生＂＂江氏集团“高数学神”之类的字样在屏幕上跳动，像一群狂欢的萤火虫。走廊拐角的自动贩卖机吞了他三枚硬币，当机器“框框”地吐出罐装咖啡时，他忽然想起这周该给疗养院汇款了。

天台铁门锈得厉害，江榆用校卡撬了三次才推开。秋风吹散咖啡罐上的白雾，他对着通讯录里＂妈妈＂的号码发了会儿呆。十一位数字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像串被诅咒的数字。

＂喂？＂电话那端传来塑料袋摩擦的沙沙声。

＂妈，今天吃药了吗？＂江榆把咖啡罐捏出凹陷，金属变形的声响让他想起东城的铁栅栏。

之前在家时，母亲正用指甲在墙上画画，继续画下去也能算是一副不错的作品了，当时林映红就像被什么附身了一样不停地画着，怎么叫都不为所动，比起打骂行为这个已经算是很好的了。就是画作的内容有些奇怪：那是一个红衣少妇对着白色墙面跪拜的场景。

林映红突然咯咯笑起来打破了他的回忆：＂小榆你看，吊针药水瓶好好看呦。＂她的声音忽远忽近，像在追赶什么，＂啊啊啊，有护士的脚步声，有护士来了，护士来追我了，小榆快来救我，我要离开这。。。＂

背景音里传来护工的呵斥，江榆听见母亲开始用温州方言骂人。

＂要下雨了。＂林映红突然压低声音，“有人在我脑子里装监控器，一下雨就有鬼来追我……”电话戛然而止，忙音像把生锈的锯子来回拉扯。

江榆蹲下来数地上的彩纸，七张彩纸里有三个是明黄色。手机屏保还是去年生日拍的合影，那天难得他母亲的神智是正常的，照片里母亲抱着奶油蛋糕，蜡烛火光映着她眼角的细纹。现在那些皱纹里应该嵌满了医院的墙灰，他想。

食堂油烟气混着人群的喧闹扑面而来。江榆端着餐盘找座位时，听见有人用粤语说＂那个就是江家塞进来的＂。

番茄炒蛋的汤汁在米饭上晕开，他突然意识到这是十七年来第一次独自外出到家活动范围以外的地方——以前林映红管得很严，不允许他离开家里，就算去同学家里也会挨骂，发现她生病之后自己就更是不能离开家了。

＂同学，这里有人吗？＂穿汉服的女生指了指他对面，发髻上的步摇晃出细碎的光。江榆摇头，看见她餐盘里的糖醋排骨摆成等差数列。

女生突然瞪大眼睛：＂你就是早上解出顾教授世纪难题的那个！＂她的珍珠耳钉随着动作轻颤，＂能不能教教我最近新学的那个新型奥数题啊。。。＂

餐盘落地的巨响打断了她的话。江榆看见穿球衣的男生站在过道，打翻的紫菜蛋花汤正顺着地砖缝蔓延。周围人默契地退开半米，像围观数学公式里突然出现的异常值。

＂特招生还吃得下饭啊？＂球鞋碾过浸透汤汁的米饭，＂听说你们家给学校捐了栋楼？＂

江榆盯着身穿10号球衣的男子，他个子不高，最多185。他端起餐盘准备离开，手腕却被烫伤似的抓住——是那个汉服女生。

＂教导主任在查监控哦。＂她晃了晃手机，屏保是银河系图片，＂上周刚装的4K摄像头，连你鼻尖的痘痘都能拍清。＂

人群哄笑着散开时，江榆发现自己的叉子在铝制餐盘上划出了痕迹。女生掏出口红补妆，镜面盖上的古驰logo闪着金光：＂我叫苏灵，天文系的。＂她突然凑近，＂你眼睛里。。。藏着克莱因蓝呢，挺独特的。＂

临近夜晚路灯次第亮起，江榆咬着便利店饭团往公交站走。广告屏的光污染把夜空染成茄紫色，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江南樾发来消息：＂父亲让你周末回老宅吃饭。＂

公交车驶过跨江大桥时，江榆把额头贴在冰凉的玻璃上。江面货轮的灯火连成发光的等差数列，看着眼前的场景他突然才有了一丝真实感：＂只有数学是最干净的，数字不会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