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梆子敲过三更,方羽指腹擦过税册边沿的墨渍。
靺鞨狼头印鉴的铜臭味混着佛寺檀香,在卷宗室凝成诡异的漩涡。
他抓起案头鱼符时,冰凉的鎏金纹路刺得掌心发麻。
晨雾未散,朱雀门外的告示墙已围了三层百姓。
方羽勒马驻足,看着新贴的《清吏司章程》被泼满鸡血,绢帛裂缝里露出"苛政猛虎"四个狂草。
"方侍郎。"户部度支主事王涣提着袍角追来,袖袋里银链声响得蹊跷,"幽州府昨夜递来的加急文书,说是盐铁使在卢龙军镇查获私铸铜钱。。。。。。"
方羽截住话头:"私铸模版可是刻着开元通宝的'元'字缺笔?"王涣脖颈瞬间沁出冷汗,袖中银链声戛然而止。
这是三日前刑部密档记载的靺鞨细作供词。
太极宫卯时的朝参钟声里,十二道弹劾奏章砸在紫宸殿金砖上。
御史台侍御史郑元朗捧着三寸厚的联名状,绢帛尾端密密麻麻按着河朔七州小吏的指印。
"方侍郎在幽州强征护商税,逼死驿站胥吏三人!"郑元朗的玉笏指向殿外,"苦主就在丹凤门外跪着。"
方羽玄色官袍下的肌肉绷紧。
那所谓死者分明是上月私贩军械的牙商,尸首此刻应当埋在范阳节度使府的冰窖里。
他瞥见郑元朗蹀躞带上挂着的靺鞨玉坠,忽然想起商瑶说过潼关郑氏祖坟种着红柳。
"臣请传召万年县仵作。"方羽解下鱼符掷给殿中侍御史,"烦请查验死者左手腕骨——若真是驿站胥吏,该有五年以上车驾缰绳磨出的凹痕。"
郑元朗的奏章突然散落,一枚鎏金狼头骨签混在绢帛中滚到御阶前。
皇帝抬手要捡,骨签却被匆匆进殿的张九龄踩在脚下。
老丞相的紫袍下摆沾着大慈恩寺的香灰,袖中隐约露出半截被撕碎的度牒。
"陛下。"张九龄的象牙笏板重重磕在金阶,"老臣今晨礼佛归来,在通化门见到件怪事——七名自称幽州苦主的汉子,靴底却沾着洛阳牡丹园的沃土。"
张九龄的笏板在金阶上磕出清脆的声响。
老丞相两鬓银丝微颤,袖中碎度牒随着抬臂动作滑出半角:"陛下请看,这七人所持通关文牒盖的竟是洛阳府衙的旧印——今年正月,洛阳府衙就因失火更换了官印。"
郑元朗突然弯腰去捡狼头骨签,紫袍下摆扫过御阶旁鎏金狻猊香炉。
一缕青烟从炉中窜起,裹着骨签滚到方羽皂靴旁。
"张相所言不虚。"方羽抬脚踩住骨签,玄色官靴碾过鎏金狼纹,"但郑御史的蹀躞玉坠倒让本官想起件事——上月靺鞨使团朝贡时,他们的萨满祭司腰间也挂着同样的双头蛇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