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夫梆子敲过五更时,赵明正伏在案头誊写奏章。
墨汁顺着狼毫滴在"私通突厥"四个字上,他抓起砚台要砸,忽见窗棂透进鱼肚白,硬生生收了手——今日朝会弹劾方羽的折子,须得赶在辰时前递到御史台。
县衙后堂飘着新麦香气。
方羽将最后两页赈灾账目递给主簿,指尖在"波斯地毯"条目上顿了顿。
商瑶提着食盒进来时,正撞见他用银针挑开《天工开物》书脊,取出半张泛黄的舆图。
"父亲说灞桥渡口的货船寅时离岸了。"商瑶将熬得浓稠的粟米粥推过去,青瓷碗底压着张当票,"波斯地毯的夹层拆出三封突厥文密信,阿爹托人译了两封,还剩这个火漆封口的。"
方羽就着烛火端详密信蜡封,忽听得檐角铜铃轻响。
二十名衙役抬着十口贴封条的木箱鱼贯而入,领头的摸出半枚虎符:"按大人吩咐,火龙油全换成清水,岭南毒蛛汁液单独封存在玄字号仓。"
辰时三刻,太极殿鎏金门缓缓开启。
赵明捧着玉笏的手沁出汗,余光瞥见方羽紫袍下摆沾着墨渍,嘴角浮起冷笑——这寒门县令连朝服都穿不周全,怎配与他平起平坐?
"臣弹劾万年县令方羽三大罪!"赵明跨出队列时踩到自己衣摆,声调却愈发尖利,"其一,私吞赈灾粮三千石;其二,勾结胡商倒卖生铁;其三。。。"他故意停顿,袖中滑落半片染着胭脂的残纸,"私通突厥逆贼!"
满殿哗然中,方羽从怀中掏出个青布包。
金丝楠木算盘珠撞在青砖上,清脆声响压过议论声。"这是万年县今夏税赋细目,比往年多出两成。"他展开丈余长的绢布,密密麻麻的红指印如燎原之火,"三千石霉米换作新粮,差价由全县富户自愿填补——商记当铺捐得最多。"
赵明脸色发青:"那生铁。。。"
"陛下请看。"方羽击掌三下,四名侍卫抬进半人高的铜管,"此乃工部核准的改良水车部件,岭南毒蛛汁液可防锈蚀。"铜管纹路在朝阳下泛起幽蓝,与昨夜砚台底部的星图暗合。
当突厥密信被內侍呈上龙案时,赵明突然扑向方羽:"定是你伪造。。。"话音戛然而止——密信火漆印着赵府独有的双鱼纹,那是他上月刚赏给小妾的胭脂盒印鉴。
商府花厅里,商父攥着流民送来的竹水壶来回踱步。
壶底方氏族徽被摩挲得发亮,忽有小厮急报:"宫里传出消息,赵明那厮在朝堂上。。。"
"备车!
把库房那套前朝兵书装上!"商父扯断了两颗玛瑙扳指,却见商瑶捧着鎏金拜帖进来,帖上朱印赫然是尚书省批红的晋爵文书。
暮色染红朱雀大街时,方羽官轿转过街角。
青石板缝里嵌着半块碎裂的玉佩,暗纹正是赵明常佩的貔貅样式。
夜风掀起轿帘,远处灞桥方向忽有火光冲天,三艘货船的轮廓在浓烟中若隐若现。
太极殿的蟠龙金柱映着赵明惨白的脸。
他官帽滚落在地,玉笏断成两截,双鱼纹火漆在御前烛火下泛着妖异的红光。
禁军扯去他腰间银鱼袋时,方羽注意到对方袖口沾着墨汁——正是那日誊写假奏章时甩落的松烟墨。
"即刻押送刑部大牢!"御前总管抖开明黄圣旨,细长眼尾扫过跪了满地的朝臣,"赵氏族人不得科考,五代不许入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