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的晨钟撞碎长安薄雾,方羽的皂靴踏过尚书省廊下未干的露水。
昨夜幽州驿使带来的军报仍压在紫檀案头,兵部新补发的铜鱼符在腰间叮当作响——这是整顿吏治后各司衙署重制的通行凭证。
"大人,东市茶楼的说书人今晨换了新本子。"主事捧着文牒跟进值房,袖口沾着新鲜墨渍,"说您借考课之名排除异己,连国子监的生员都在传。。。。。。"
方羽捏碎半块松烟墨,墨汁顺着青石镇纸淌成狰狞的兽形。
窗外槐树上突然惊起寒鸦,扑棱棱撞碎满地晨光。
太极宫的金銮殿今日格外阴冷。
"方侍郎倒是愈发威风了。"御史台王中丞捻着山羊须,玄色官袍上银线绣的獬豸在殿柱阴影里忽明忽暗,"听说门下省昨夜又换了三个录事?"
方羽抚过腰间鱼符凸起的唐律纹样,指尖触到商瑶今晨偷偷塞进的薄荷叶。
清凉气息冲上喉头,他转身时玉笏划开一缕朝阳:"王中丞可知新录事中有两位是杨侍郎举荐的?"
满殿朱紫袍服忽然泛起细微波纹。
张九龄握拳抵唇轻咳,三品大员的绯色袍角扫过青砖,惊飞一只藏在藻井里的麻雀。
"老臣上月巡察洛阳仓廪。"老尚书的声音像陈年龟甲裂开纹路,"原仓曹参军私吞粟米三百石,竟是方侍郎亲自带着刑部小吏查的案。"他颤巍巍举起笏板,露出掌心深陷的笏痕,"那仓曹。。。。。。可是方夫人娘家表侄。"
殿角铜漏忽然卡住一滴水珠。
方羽望着丹墀上盘旋的浮尘,想起三日前商瑶红着眼眶烧掉的那封求情信,信纸灰烬里还裹着半片靺鞨貂毛。
"报——"鸿胪寺丞的皂靴踏碎凝滞的空气,"安西都护府加急文书!"他高举的牒文上黏着戈壁砂砾,"吐蕃使团绕道靺鞨部,距潼关不足百里!"
方羽的鱼符撞在殿柱,惊得御前金吾卫的甲胄锵然作响。
他分明看见王中丞袖口滑落的和田玉扳指——那本该随杨国忠的罪证封存在大理寺库房。
退朝钟声响起时,张九龄在龙尾道拽住方羽的蹀躞带。
老尚书枯枝般的手指捏着片龟甲,甲骨上灼烧的裂纹竟与幽州军报的火漆印如出一辙。
"靺鞨巫祝擅用龟卜。"他混浊的眼珠映出方羽官袍上的獬豸纹,"那三团狼头焰火。。。。。。"话音未落,宫墙外突然传来胡商驼铃,混着粟特语的叫卖声里藏着古怪音节,像极了昨夜吐蕃密信上的梵文暗码。
方羽按住突跳的太阳穴,袖中银铃不知何时缠住了装着通关符的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