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文远被方羽那冰冷的眼神和话语震慑,双腿一软瘫在地上,张着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张虎上前,毫不费力地将崔文远提溜起来,脸上满是厌恶,随手将他扔出营帐:“滚回去告诉那些老东西,我家大人护定商小姐了!再敢过来聒噪,仔细你们的皮!”
崔文远连滚带爬地跑了,背影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方羽目送他消失,眼底的寒意并未散去。
“大人,这……”张虎走回帐内,脸上带着几分担忧。
“无妨。”方羽摆摆手,重新落座,脸色却比方才沉了几分,“家里的事先放放,眼前是战事。”
他心里清楚,崔文远的出现,说明商家内部的分裂已摆在明面上,商瑶的处境怕是比信里说的还要难。这一切的根子,在王德忠,更在这场河东之战。只有打赢,彻底打赢,他才能腾出手,回长安去收拾那个背后捅刀子的小人,才能真正解除商瑶和商家的危机。
帐内凝重的气氛还未散去,外面骤然响起了急促的号角,紧接着便是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
“报——!!”一名传令兵盔歪甲斜,浑身是血,踉跄着冲进大帐,单膝跪地,“启禀大总管!叛军主力倾巢而出,正向我军大营猛攻!”
来了!
方羽猛地站起,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了远方的敌阵。
李承业终究还是坐不住了!
他快步冲出营帐,放眼望去,远处地平线已被密密麻麻的人影覆盖,黑压压一片,旌旗招展如林,刀枪的反光连成一片,叛军如同决堤的潮水,汹涌扑来,那股凶悍的气势,远非昨日试探可比。
“传令!全军依预定阵型,准备迎敌!”方羽的声音不高,却如洪钟般贯入每个慌乱的士卒耳中,自带威严,竟让初起的骚动为之一滞。
“弓弩手,放箭!”
“步兵,结阵!”
“骑兵,待命!”
军令如山,迅速传遍全营。唐军反应极快,营地各处人马奔走,却忙而不乱,很快在营寨各处就位,森然的军阵严阵以待。
李承业这次是下了死力气,投入的兵力至少五万,几乎是他麾下能拉出来的所有家底。
叛军前锋嗷嗷叫着,如同饿狼扑食,冲向唐军防线。
“嗖嗖嗖——”箭矢破空,带着尖啸,覆盖了唐军阵前。
“砰砰砰!”弩箭紧随其后,力道更猛,不少叛军直接被钉在地上。
唐军营寨前的壕沟、鹿砦再次显威,冲在最前面的叛军纷纷惨叫着跌入沟中,或被尖锐的木桩穿透,后续的叛军却毫不停留,踩着同伴的身体继续向前。
人太多了。叛军仗着人多,根本不计伤亡,疯狂冲击着看似单薄的防线。
喊杀声、兵器撞击的锐响、临死前的惨叫、受伤战马的悲鸣,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震得人耳膜生疼。
战斗从一开始,就直接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
方羽立于高处的望楼,手持千里镜,面沉如水,冷静地扫视着整个战场。叛军攻势虽猛,却显得急躁,各部之间配合生疏,显然李承业是想用人命堆,一口气冲垮他的防线。
“张虎!”方羽放下千里镜,喊了一声。
“末将在!”张虎早就等不及了,一身铁甲铿锵作响,紧握着环首刀,双眼因兴奋和杀意而微微发红。
“带陌刀队,顶住中军!绝不能让叛军踏进营门半步!”方羽的命令斩钉截铁。
“是!”张虎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提刀大步流星冲下望楼。片刻之后,一支由重甲步兵组成的队伍,手持寒光闪闪的长柄陌刀,如同一道钢铁铸就的堤坝,沉默而坚定地迎向冲击最猛烈的叛军中路。
陌刀挥动,没有多余的花哨,只有沉重的劈砍。寒光落下,便是人马俱碎,血肉横飞。叛军凶猛的冲击势头,在中军阵前被这道钢铁防线硬生生地顶住了,再难寸进。
然而,中军稳住,两翼的压力却陡然增大。
唐军兵力终究是少了太多,时间一长,防线多处开始摇摇欲坠。
“噗嗤!”一名唐军士兵被长矛刺穿,却死死抱住对方的兵器,为同伴争取了反击的机会。
几处营寨的栅栏被叛军用人命堆倒,双方短兵相接,绞杀在一起,每一寸土地都在反复争夺,鲜血很快将黄土地浸染成了暗红色。空气中弥漫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大人,左翼……左翼快撑不住了!”一名校尉脸上带着血污,声音嘶哑地奔上望楼禀报。
方羽双眉紧锁,眼望着下方惨烈的厮杀,战场的残酷远超他的预料。他看到自己麾下的士兵,那些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一个个倒在血泊中,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