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斋不自觉捏紧棉球,她又忽觉得嘴唇干燥,抿了抿还是于事无补。
太近了。
卫青斋长睫轻扑,强忍下想要退缩的心思,低头自顾自处理起他那手臂上凝干的血迹与周边沾染的尘灰。
小嘴张张合合,最后依旧化作一声轻叹。
“你有话要说?”裴政屿见她多次欲言又止,他直截了当抛出一句。
卫青斋顿住:“……殿下想听实话吗?”
“但说无妨。”
“殿下……往后还是不要如此由着性子来,若叫旁人看见,会被有心人……在背后嚼舌根。”这些本不该她来提点,卫青斋也真是气上头了。她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只是这裴政屿再怎么说都还是泱泱大国的亲王,怎能如此胡来啊。
今日的裴政屿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青斋闷声不吭,只继续手中的动作。
等了半晌,裴政屿都没有再说话。卫青斋怕不是自己惹怒了他,犹豫着觑他一眼,这下裴政屿那不咸不淡的目光恰好落到她眸中。
良久,裴政屿垂头,头一次主动避开了她的目光:“本王生于皇室。皇室的人无不在权衡利弊中长大,那里要他们学会怀疑与试探,学会放弃所盼,做到无爱无牵无挂。”
“因为没有软肋,便没有能刺向自己的尖刀。”
卫青斋也是第一次听他说起这些。
“二十几年来本王坐过高位,也曾落于底阶。你应该听闻过不少本王的流言?”
“……”霎时卫青斋不由心虚起来,圆溜的眼珠转得飞快。
不但听过,当时她还跟前武卫的领军讨论了。
“那些事情有真有假。”裴政屿撩起长眸,总是静静的湖波泛起些许波澜,“但本王这么多年总是孤身一人,此事为真。因为无论是跟随的侍卫,把酒言欢的三两好友,亦或是相守一生的妻子,本王都只要最好。”
只要最好……
两个聪明人之间的试探,谁都能先读懂对方的话里有话。可裴政屿话里的话太过于飘渺,只听卫青斋愣愣问道:“所以殿下和我说这些,是已经把我当朋友了吗?”
裴政屿忽然一笑,仿佛归鸟越过寒冬,终于抵达冰雪消融的暖春:“你不是最好的吗?朋友,本王也只要最好。”
“草民有罪。这、这岂敢高攀殿下!”卫青斋连忙后退几步,手里还抓着沾了药酒的棉球。
这话太直白,赞赏也不加丝毫的掩饰与迟疑,这使得他说时真像是发自内心。
不过……裴政屿似乎向来都这样。
裴政屿的衣袖被捋上去半截,手臂上的红触目惊心。眼下他衣衫不整,人却别过脑袋,说出的话有些闷又像在自嘲:“看来……是本王的错了,言语唐突没个分寸,吓着你了吧?”
倒也没有这么严重。
卫青斋进退两难,还是选择缴械投降:“殿下真的不嫌弃草民粗俗吗,您不觉得和草民说话就像在对牛弹琴吗?”
她记得当年高门望族总是集聚成堆,没多少会与他们认为的穷野土鳖玩在一起。有才华的人出身不好,即便日后得以入仕为官,一辈子也会被人嚼“门第不行”的舌根。
闻言,裴政屿立即转回头。也不落寞了,他的眼睛亮亮的,像藏了颗月亮:“你是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