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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第1页)

这话要是换作普通人说,至多是无礼至极,不识眉眼高低。可换成了锦衣卫,尤其还是指挥使,那就是天塌地陷的大祸,真会出人命的。魏家的长辈,如今只剩一位魏老夫人了,长辈得了重疾,说的不就是她吗。倘或这位新姑爷要她死一死,应个景儿,那可如何是好?阖家除了如约,无一不变了脸色,两个魏家的小女儿泫然欲泣看着老太太,仿佛她下一刻就要与世长辞了。这个关头,还是得魏庭和出来调停,赔着笑脸道:“我家中长辈康健得很,是娘娘误会了。也可能娘娘心疼如约,特意找了个借口,助她出官而已。大人瞧,我们家长辈就坐在这里呢,精神鬓铄,半点毛病没有。万一有人追问起来,万请大人为我们周全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真要是长辈有个好歹,你们的婚也完不成了,如约不还得守孝吗。

眼光倒是看得很长远。余崖岸打量了屋里的人一圈,“长辈只有一位?我看不是吧!老夫人、魏先生你,还有尊夫人,不都是长辈吗。宫里给的恩典,可不管什么丁忧不丁忧,只要余某不在乎,这婚事就耽误不了。”说着顿下来,看他们全都白了脸,这才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唇角,“不过既然康健,那当然是好事,我还等着你们大操大办,把女儿送出阁呢。但要是有什么不妥,可千万不要为了成全我们,强撑病体,该歇还是得歇着。姑娘一生下来就给送到江南去了,好不容易回趟家,想必也愿意在长辈辈跟前尽尽孝。

魏家的人,个个面红耳赤,半是惊吓半是羞愧

余崖岸字里行间全在为如约打抱不平,原先他们只当金娘娘拿她当个物件一样赏赐了他,这种杀人不眨眼的魔星,大概也不会太过看重她,甚至因为赐婚不得不抬举她,而心怀怨恨。如今一看,竟是给她撑腰来了,难道这位指挥使真要和她正经过目子?连八字都不用合,不担心她克死了亲娘,又克丈夫可大家都不敢罟喙。新姑会怎么说,他们就怎么答应

魏老夫人自觉没脸,一把年纪还遭个后生这样威胁羞辱,接下来是断断不会再开口了。

余崖岸又恢复了惯常的神情,和魏庭和寒暄了几句,方转头看了看如约,“我要走了,姑娘送送我。如约无奈,站在门前比手,“大人请。

余崖岸起身走到她面前,那高大身形微微朝她弯了下,仔细审视她的脸色,笑道:“这么拘谨做什么?要是在家住不惯,先住到我那儿去也可以,反正日子就在眼前,没人敢说闲话。魏家人大眼瞪小眼,紧盯着她,好在她没应,只说大人请吧,“出去再说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了前院,厅堂里的魏老夫人才敢把满肚子火气发出来,捶着扶手道:“什么东西,跑到我家抖威风来!吓得魏庭和忙要捂她的嘴,“娘,这会儿可不是斗气的时候。那是什么人,半句话不对付抽刀就砍的主儿。真要是宰了谁,不是正应了金娘娘的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消停些,忍忍就过去了。魏老夫人瞪他,“你瞧见如约的嘴脸没有?全家欠着她巨万的债,没有一个好脸子,拉拢着外人踩我们的脑袋,都是你生的好女儿!魏庭和道:“这和我有什么相干。您不是说了吗,她自小欠管教,搁在金陵天生天长的,和家里人不亲,不也应当?然后换来老夫人更用力的瞪视,“没见过你这么窝囊的爹,连女儿都教训不了。

马夫人瞥了丈夫一眼,又瞧瞧魏老夫人转不过弯来的样子,偏过了身道:“大姑娘不是我生的,她是好是歹我管不着,底下两个丫头,我可不敢叫人拿去垫背。婆母,往后别在余大人面前举荐这两个孩子,万一触了霉头,后悔都来不及。我的女儿又不是嫁不掉,上赶着攀他们锦衣卫的高枝儿。"魏老夫人横了她一眼,“先头你怎么不说?眼看我挨了挤兑,你倒清高起来了。

马夫人皱着眉,重申了一遍:“媳妇是说,往后!‘

毕竟先前也是抱着一点幻想的,两个孩子长得不错,又聪明伶俐,一股脑儿堆到余崖岸面前,万一他瞧上另一个,悄悄地换个亲也没什么。到底锦衣卫权大势大,自己家里贴心的孩子去巴结,这才算得自己人。这个大姑娘,和外头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有什么区别?将来她得意了,有好事儿也落不到魏家头上,就算是嫁了皇上,魏家也别想沾一点光

可惜事实不随计划转变,眼看无望,就别乱打主意了,免得惹火烧身

马夫人犟着脖子,一副老太太要害她们的样子,气得老太太让她到南窗底下罚站,“站不死,不许挪窝!马夫人急赤白脸,“我多大年纪了,孩子都生了三个,您还罚我站规矩?

魏老夫人道:“你多大年纪?再大能越过我的次序?还敢哕嗦,就卷起包袱回你娘家去。

两个女儿忙来维护母亲,回身央告:“祖母,您别罚我娘。自己家里人拌上两句嘴,怎么就喊打喊罚的了。马夫人哼然冷笑,“看见没,将来嫁人擦亮了眼睛。这么些年了,还拿我当前头媳妇一般对待呢。我可不是如约的娘,六七个月的身子,蹲在祠堂里擦铜活儿。她们这里针锋相对,不防如约从外面进来,寥寥对魏庭和交代了一声,“余大人回去了。”说罢就要转身离开。魏庭和忙嗳了声,“你这孩子,就不能好好说两句话?是登了高枝儿,眼里没人了?‘

如约这才站定脚,回身看了他一眼,“就当从来没我这人,不就行了?日子定在下月初一,还有二十来天,大伙儿忍忍吧,转眼就到了。‘她这语气神情,全和她母亲不一样,这让魏家母子有些傻眼。打骂又不能打骂,魏老夫人气得脸色发青,对儿子呼喝着:“亏你还惦记她,吃穿从不短着她。如今她翅膀硬了,还记得你这爹吗?如约是真为这身份的本主儿伤心,就这么个污糟的人家,自小放在金陵养着,其实也不是怀事。

原本她是不想兜搭他们的,在这里过渡一阵子,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可魏老夫人这张嘴,是半点也不饶人。她先是对她评头论足了一番,末了责骂魏庭和:“你还总念叨前头那个,她生的女儿有哪点像你?我瞧别不是窜了秧子,她偷着对不住你。如约听到这里,再也压不住火气了,厉声对魏老夫人道:“老太太说话留些口德,我娘人都不在了,你怎么还在诋毁她?过去十几年,魏家是养活了我,可那是应当的。生养生养,既生了,就该养。一口一个惦记,唱戏给谁听?这么情深义重,后头生了个‘如初’,又生个如一’,全是顶头的名字,早把先前生的忘了。反正连装都懒得装,那就消停些,各自安好吧。倘或家里容不下我,我这就走,你们在这四九城里,也别想要脸了。她拂袖就要离开,到底被马夫人拦住了。这一走不要紧,得罪了锦衣卫,接下来还有好果子吃?随便找个借口,就把全家收拾了。“好孩子,别着恼,老太太年纪大了,有时候犯糊涂,自己说了什么都不记得。你听我说,咱们是一家人,眼看大婚在即,闹得不欢而散,岂不是叫人看笑话?咱们要在城里做买卖,你过了门子,不也得寻常过目子吗。两下里帮衬着,顾全体面,对你也是一宗好处。”马夫人边说边朝丈夫使眼色,“你的年使眼色

嘴给锯了?说句话,安安孩子的心。

魏庭和这才开口,好听适是没有,烦躁道:“闹什么呢,眼看要出嫁了,好好待嫁吧。

如约没再和他哕嗦,径直朝门外去了

回到卧房里,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心思不在宫里了,就开始惦念以前的一切。

第二天乘着车,在城里的大街小巷转了一圈,赶车的小厮说:“大姑娘自小没在京城,是该到处看看。京城可不比金陵小啊,我早前去过一回金陵,景儿比北京城秀美。北京是当家的大奶奶,金陵是戴花儿的小姑娘。如约虚应了两句,凑在窗口看,马车终于路过了金鱼胡同。原本老宅子的位置,残垣断壁都收拾干净了,只余一处空地,至今也没盖屋子。时隔五年,当初焚烧的惨况没有留下太多痕迹,只有不远处的一棵槐树灼伤了半边,树冠上的叶片一半茂盛,一半焦黄。用力看上两眼,要把它牢牢装进心里去。马车不能停下,就像经过别处一样,缓缓地,又驶开了

她收回身子,放下窗上垂帘,喉头哽得好难受,要着力捶打两下胸口,才能喘上一口气。旧地重游,是清洗往目的记忆,让恨更加鲜明。她得时时提醒自己,不能忘了那些人加诸于她身上的苦难。像刀锋,常拭常新,再新下来,才会有彻骨的伤口“大姑娘。咱们夫买卖街,采买些姑娘的用度吧,”小厮扬着鞭。热络地说,“闻嬷嬷她们正给姑娘筹办陪嫁呢。姑娘自己不夫看看?说起闻嬷嬷。就想起自己里前贴身的管教嬷嬷,地姓闻。家里遭难那天,是她领着她上寺里进香夫的,后来被锦衣卫追缉。她们逃到徐州的时候走散了。她在金陵等了三年,地没能等到她。不知那位嬷嬷现在在哪里。怕是等闲不散回京了,自己的父族母族被清缴,如今连一个辛人都没有,独自孤零零地活在人世间,真是一出冗长的悲歌啊,茫然四顾,看也看不到头,

小厮等着她做决定,她说算了,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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