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录嘉坐在床上,他瞥了一眼桌上已经掉了大半木齿的梳子上,心里盘算着做上一把新梳子。
无须太过精致华美,但是要快快的做出来,还要用着合适。
他让张氏拿了块木头和镰刀送进来,自己撑着身体坐起来,柔和的日光落在他认真的打磨的侧脸上,隐隐勾勒出几分人间烟火的轮廓来。
张氏眼睛这些日子以来按时服药,视线恢复了不少,她笑呵呵的坐在一旁,编着草鞋,看着自家公子越来越有生机的模样,和数日前瘫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等死情状简直是天上地下,心里多了许多感动。
“二郎,你这是要做个什么东西啊,错娘说了你要多多休息的。”
“无碍,左右也是闲着,随便做点什么活动一下双手也好。”
张氏一下子戳破,“给错娘做的吧。”
“……”
卫录嘉手上动作一重,一大块木屑随之掉落,他低着脑袋,没承认,却也没出言否定。
张氏自卫录嘉小时候起,就照顾着他的衣食住行,一见他这副模样就明白了,叹了口气道,
“看着你们感情越来越好,我心里是又高兴又愁,错娘是个好姑娘,若是咱们家以前的门第,你喜欢也就罢了,但现在咱们家就是个泥潭,不能把人家的好姑娘拉下水啊。”
卫录嘉停下动作,看过去,“阿母,你有话直说。”
张氏斟酌着言辞,她心里是越看相璀错越喜欢,这个姑娘对卫诚安是真心的好,对卫录嘉也是同样的好,善良,坚强。
她打眼瞧着卫录嘉对相璀错的态度从开始的无视,渐渐到后来的在意,越来越深。
有时候也是真替她家公子着急,错娘心性单纯,不通感情之事也说得过去,可是你小子通啊!
也老大不小的人了,娶个媳妇儿真是有够婆婆妈妈的,张氏越想越恼!
“当初我跟错娘约定,等你病好,去留就都随她心意。二郎,你若是真有这方面的意思,要早点跟人家言明啊,否则真到那时候,错娘一走了之……”张氏委婉着措辞。
卫录嘉锉着木屑头也不抬,“她走不了的。”
“什,什么意思?”张氏愣了一下。
卫录嘉动作顿了一下,旋即自然地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说,这么久相处下来,她恐怕舍不得你和老幺。”
“那是另一回事,错娘可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被拴住手脚的人,错娘这样好本事的人,不仅咱们喜欢,有的是人喜欢,她干啥非要待在咱家,你说是吧。”
见他无动于衷,张氏有些着急,“二郎,你明不明白阿母的意思啊。”
得不到回应,她叹了口气,走出了屋子。
——
明白的
卫录嘉垂下眼帘,抿唇。
就是因为心里明白,
才愈发患得患失,
才愈发深觉自己配不上她,
才满心恐惧往后真的留不住她。
……
罢了,
都还年纪尚轻,不必着急。
……
急也无用。
卫录嘉沉下心,精细地做着最后的打磨工作,双手热烘烘的茧子来回摩擦,一点点搓去梳身上的坑洼不平,然后吹去上面的浮屑。
好像丝毫没受到张氏话的影响似的,一支不算特别栩栩如生的梅花样式的木梳赫然在他手中露出全貌。
做好了这一切,卫录嘉支开窗子,看了看外边的天色,天怎么还亮着,黄昏人才能回来。
他放下窗户,心平气和的坐回到床上,低头端详了一会儿手里的簪子。
罢了,他也不是那等黏腻缠绕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