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妺早晨回了寝院,此时关着门在私设的祭祀堂里。
放了血的兔子在饕鬄纹的青铜鼎中被焚烧出焦糊味,弥漫于整个堂中。
赢弈站在她身后,神色冷淡,看着火焰吞噬舔缭之中面目全非的野兔尸骨。
并非他主动前来,是夏妺让子壬叫了他过来。
他静站着,看夏妺手舞足蹈,念诵祭词。
有些话也算不得祭词,不过一些她的念想。
“上天必定还是庇佑我。送我来大商,是为我炊金馔玉、富贵加身。”
夏妺虔诚之至,手中拿着翟雉尾羽在堂中舞动。
简略而又不太准确的祭祀舞。瞧着脚步与动作都有些凌乱。她衣上的彩色飘带,随动作摇荡。
赢弈眼里漠然而厌烦。
“你既不想来,不喜欢这里,又何必说这些。”
“娘难道不知,私下祭天地神鬼,是大罪。”
夏妺回头来,瞪眼瞧着他。
“那是曾经的事,我如今很喜欢这儿。商有最华丽的布匹,有最精美的器具,有最善烹饪的厨子,这个王宫里,有天下最好的东西。琉有什么?”
赢弈依旧神色漠然。
“王不允许旁人祭祀,是因他想让上天,让神,只满足他的愿望。”夏妺轻柔地抚摸着手中的翟雉尾羽,“羿儿,等你做了王,我犯得罪又算得了什么?”
“你只是回不去。你恨将你送给商的人,你恨你爱的却放弃你的人。你至今还是恨商,恨琉。自欺欺人并不会让你好过,阿娘。”
夏妺倏然僵住,恼怒看着赢弈,“你闭嘴!待你,我儿,当了王上,攻打下琉。那不论商还是琉,就都是我的。”
她走近赢弈,抬头看着这个不知不觉长得高过自己的儿子,他不仅像她,也像赢祝,“羿儿,我很爱你。你是我的一切。我想要这上天助你。”
“你真是不理解我,你总是不听话。”
“我在这商土,除了你,还剩什么呢?”
赢弈脸上的冷漠无所动摇,“我可以让你回去。”
“我不想回去。”夏妺厌烦地打断他的话音,“我本是想让阿羿来看看,上天佑我。可你真是扫兴。走吧。”
赢弈的目光于她脸上停留一瞬,转身离开,
出了祭祀堂,迈步回寝屋,路上子壬禀报赢仲前来探望他。
赢弈与他吩咐,“看好夏姬,别让她的事传到王叔那里。”
“诺。”子壬应下,往祭祀堂的方向去。
赢弈回到寝屋,见内室案前赢仲跪坐着正研究棋盘上他昨夜留下的残局。
“王叔。”他出声。赢仲这才发现他,抬起头站起身,“公子羿。”
二人互躬身以礼。
“咳。”赢弈扶着胸口轻咳一声。赢仲脸上浮现一些担忧,“公子羿伤得如何?怎不在屋中休息?”
“夏姬昨日未回,留在父王寝宫。今日回来,我心中挂念,忍不住过去看看。”
“王叔是刚自朝殿而来?”
“坐下说。”赢仲关切着。看赢弈在他对面坐下,才继续,“嗯。刚自朝殿过来。听说了你的事。你与公子霁又是怎么回事?”
赢弈微垂着睫羽,半遮住眼眸,赢仲看不出他的情绪。只听他道:“王叔是也听到那些传言了么?我并不知怎么回事。我的伤是在旦亳时,不小心而致。与王兄无关。没有照顾好,才在回来后加重。”
他在旦亳,与奇伢一道,受了伤,这个事赢仲知晓,他叹气,“你也是个好孩子。既然如此,一定要好好的养着,身体最重要。”
赢弈应下,“谢王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