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我真的好高兴,我能遇见你,感谢苍天。”
她不顾我的阻拦,双脚着地,虔诚地双手合十,郑重其事地磕天地,深深尽在不言中。触景生情,她动容而声情并茂道。
“青天在上,英宁感激您体恤祀州百姓苍生,清官忠臣,送来了不偏帮权贵,不向奸邪佞臣低头缄口的苏大人。”
她言至此,肃穆而决然地向我深深俯首,头点地,一身的清明与并不退缩。
我身心俱震,不料下一瞬,萧遥石破天惊,口出惊人,点出全文主旨。也许,这就是她来到这世上,上下求索的信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她虽生于无圣贤之言的闺中,不知家国为何物。
却不忘太平,却不对祀州水生火热的民众熟视无睹,不愿了此残生,苟活于世。她哭悲她不能与相爱之人厮守,更难以将息的是,四县之利害。
她口齿清晰,字句铿锵,掷地有声。
“民女萧遥,不知好歹,为祀州百姓请命,彻查祀州藏污纳垢,望苏大人,成全!”
逍遥与游
我懵然愣住,那双蛾眉曼睩里的与其说是迟疑,不如说是隐忍顷刻撤走,奕奕深入我风起青萍颤动起来的眼瞳。我堪堪稳住心绪,微笑着软语温言道。
“英宁,你从最初,就是在枕戈待旦,见机而行,循循试探我的对吗?”
萧遥并不反驳,反倒是正颜厉色,以其人之道还置其人之身。
“苏大人,我们是一丘之貉,却不是贬义。”
我不置可否,不气反笑,声似悬河。
“不错,我看中了你手中的蛛丝马迹,那么你呢,可愿同心戮力?”
她柳眉星眼,笑得明媚。
“钟离,我所知,无所不告。”
我百感交集,酸涩翻上心头,垂眸道。
“我很欣赏你,英宁,超过同盟关系的那种。”
萧遥抿唇浅笑,转盼流光,温婉而傲然。
“钟离,我与你同感。”
她稍稍低头,声却朗朗。
“幸而你没有缺席,不然,谁又愿侧耳耐心聆听一个未出阁女子的主意呢?”
她声弦转急,模棱两可道。
“钟离,好在我赌对了,你不会随波逐流。我下注,你会管这日渐消沉的祀州,管向不可控方向坠落的祀州府,管我已走投无路,自身难保的父亲。”
她敛起纷乱的目色,向我一低首,铮铮道。
“我虽是只知诸如三从四德,女红刺绣的弱女子,可望见父亲落雪般苍白的须发,我再愚笨,也知晓时局所困。我想……我想接尽我所能地做些什么,哪怕是徒劳的,哪怕,牵连进去。但是……但是,我不愿见到父亲呕心沥血却为人构陷,他是个好官,也是个好父亲,我所说的被迫嫁娶,不过是那无耻之徒的一面之词。伏乞钟离你,为祀州上下良善之人,做主。”
我喉咙干涩,声线哑了,良久笑叹。
“我知道了。萧遥,你起来吧,身子骨弱,小心凉着。”
她却倔强地整理好微乱的衣衫,径自取了我搭在椅背上的披风,斩钉截铁道。
“不,钟离你答应我的,要教以我舞枪弄剑的本事,你可不能反悔。”
我哑然失笑,快步上前拦了热血上头的萧遥,语重心长道。
“九层之台,起于累土。习武之事,急不得。你若是在深夜染了风寒,得不偿失,还会损耗身子,甚至以后精力不济,落下病根。”
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才劝回了信念沸腾,满面红光的萧遥。我无言地静坐在床沿,月落乌啼,刻漏滴答滴答,与时推移。见这个外柔内刚,野心不输我以及任何心怀抱负者的女子安然睡去,才小心翼翼地顺走自己的佩刀之类,轻掩门扉,轻叹一气。
恍然若失,疲惫裹挟全身,我微微仰头,璀璨烂漫的星河长流夜幕,从天而降,撞入我彷徨的眼底,让人心胸豁然开朗。我漫无目的地在庭院里转圈,这个点,我已然全无睡意。若是身处京城,是面见圣上的时辰,神经高度紧绷,也最为怵然,敲打人心。哪怕一步,万劫不复。
我漫不经心地抄起双刀,星星点点的寒光四散开去,旋转如星河长明。即便是与边地毗邻的偏僻所在,群居之处,还是漾着暖融融的昏黄光晕,人间烟火气,万家灯火,是多少人安定的心安归处。也正因为远在郊野,空气更为清新,视野也愈加开阔,我,也更贴近大地的脉搏,一呼一吸,平复我的心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