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一身都是猪血。”赵没有啧了一声,“早上送来一口生猪,杀到一半那泼猴儿就进来了,好家伙往怀里一抢就往外跑,打劫都没他那么横,抢还没抢囫囵,撕了半拉猪后腿一路都在滋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给他下了什么降头……那猪是他爹妈做主杀的,个倒霉玩意儿不敢窝里横,跑科室撒泼来了。”
“行行行行行。”刁禅被他形容的头大,“说书场晚上就开了,您嘴痒就去票一场,别在我这里论捧逗。”
“您这上层区的少爷来我们三十三层体验生活,我可不得招待周全。”赵没有笑道:“说书场子是下层区特产,尤其三十三层的戏院,先生嗓子最够味儿。”
“赵莫得你今天嗑了几斤瓜子?嘴怎么这么欠……”刁禅话说一半,又有实习生闯进急诊科,“赵医生您快来看看,211号患者又跑出来了!”
赵没有拍拍刁禅肩膀,闪身走出门外,“来了来了,211今儿又演什么呢?”
说着指间翻出一只打火机,刚点上烟,门后传来一声怒喝,“赵莫得你又顺我的打火机!医院禁止吸烟!”
赵没有还没来得及接腔,只见走廊远处一大群人狂飙突进而来,为首一大爷,手提搪瓷茶瓶,高举过头,以宝塔镇河妖的气势朝赵没有怒喝:“呔!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后头一堆看护跟着跑,“德大爷您别闹了!”“咱回去斗蟑螂成吗?”“您回头看看,您孙女儿来看您啦!”
大爷浑然不觉,依旧对赵没有怒目而视,还是那句:“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刁禅从门后探出头,“这又是干什么呢?”
“211号德大爷,咱这儿的老戏精了。”赵没有掐了烟,“看来今儿的剧本是银角大王。”
几句话间德大爷就要奔至眼前,还是那句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赵没有回忆了一下剧情,开始对剧本:“怎么不敢,你喊啊。”
“者行孙!”
“哎,大爷您说。”
“哈哈,泼猴,你也有今天!”大爷狞笑着旋开瓶塞,“且看俺这紫金葫芦今日就送你归西——”
赵没有眼疾手快地捞过一只搪瓷缸,对准瓶口。
稀里哗啦接了一满缸的胡辣汤。
“尝尝。”赵没有接满一缸还有一缸,把手里的递给刁禅,“德大爷家的胡辣汤是一绝,肉多,配你亲爱的三明治正好下饭。”
一老一少站在门口,跟初中生分食儿似的分完了一整壶胡辣汤,赵没有把最后一缸递给德大爷,开始背台词:“妖怪,哪里逃!吃俺老孙一盅!”
大爷接过,满饮此盅,一抹嘴一捋须,唱了一句老腔:“哇呀呀,好汤!明日再饮!”
赵没有跟他碰了个杯,“明日再饮,您慢走。”
德大爷很有气势瞥了他一眼,踱着方步背着手,慢悠悠地回了病房。
“我看你也不用去说书场子了。”刁禅看的咋舌,“光在这里就够粉墨登场。”
“德大爷原本是四百六十层出雲戏院的台柱,虽然只是中层区,在唱老生的行当里,也算很好的归处了。”赵没有道:“现在天天开嗓还不要票钱,算是咱这儿的工作福利。”
刁禅一愣。出雲是中层区最好的戏院,演员应该会有养老补助。
赵没有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笑了笑:“少爷您还是古道热肠。”
每天照例的查房之后赵没有就下了班,自从刁禅来到医院,替他分担不少工作,可以认真杀猪补贴家用。回到铺子里,打麻将的姨婆已经散了摊,他秤了一块后腿,细细切成臊子,油纸裹好,又从仓库里拎了一坛酸菜,打算像模像样地去蹭个饭。
蹭饭的婶子家住在二十七层,平时得排队坐很久的悬梯轿厢,下层区的轿厢一直没有改进,用的还是大都会初建时最早期的电力系统,停电时甚至还要手动操作。赵没有思索片刻,臊子肉放久了不好,干脆从修理铺借了把伞,撑开,从楼上跳了下去。
他降落在一处窗台前,绿色防雨棚下种着向日葵,不过是电子品种,下层区很难有阳光,花木基本养不活。窗户应声打开,一个小女孩探出头,静静地看着他。
“小公主。”赵没有回忆了一下两人几天前看的老电影,模仿里面的绅士行了个礼,“我没有迟到吧?”
“妈妈正在煲汤。”女孩像是很满意他的动作,侧身让他进来,赵没有跳进房间——女孩儿的房间是挂在半空的一辆废弃房车,随着他的动作,整个房间都抖了抖。
“你的鱼养的怎么样了?”赵没有先去看桌子上的鱼缸,“能吃了不?”
女孩看他一眼,“我养的是食人鲳。”
“也是电子品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