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苍白的手执起话筒。
“江医生,那位警官又来了,这次还说您在开会吗?”
窗外暴雨正急,水淋淋的世界只剩汽车穿行。江夜白收回目光,道:“请他进来吧。”
没过多久江夜白又见到了那位执着的警官先生。
江夜白冲他颔首致意,“赵警官,我这里心理咨询是要预约的。”
“可是你并没有把每周三的时间空给别人。”赵戎笑了笑,不等江夜白请,一撩风衣下摆坐在对面,薄膜塑料袋保存好的文件推至对面。“半年前的转账记录,收款人苏长夜,汇款方来自国外,我托朋友查过,账户正规合法。”
江夜白撕开茶包,悬进热水里,没看那份文件,单纯疑惑道:“所以,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天衣无缝。汇款人隔着海岸线与苏长夜心心相印,知道他需要用钱,钱就飞跃大半个地球从天而降。”
江夜白点头,喝了口茶,贴心地道:“如有神助,你想说这个吧。”
“我不相信神明存在,除非那是个热衷于折磨信徒的恶神。”
江夜白放下茶杯。“我听苏长夜提起过,是你打开了棺材,他是先看见了你,然后才重见天日。你应该感觉得到,他对你的敬重并不逊色于对神明的虔诚。”
赵戎苦笑,闭了闭眼。
“可是他的神明不值得,我也不值得。”赵戎沉默稍许,忽然道:“这里禁烟吗。”
“请便。”
打火机微光飘摇,一点火光跳进赵戎幽黑的眼底,他长长吐出一口烟,“七年前,我亲手送他进了福利院。办理手续时,他抓着我的衣袖不松手,于是工作人员开玩笑,问我要不要收养这孩子。”
“我没有回答,还有些懊恼。”赵戎指间烟蒂明灭,火光忽闪忽闪,快要烧到肌肤。“我一直忍受着衣袖传来的拉扯感,只觉手续繁琐又累赘。可是,在我写完最后一笔,完成整个交接时,长夜就松开了手。”
“我逃也似的离开福利院,回头和他道别时,都没好好看着他的眼睛。那之后,出于微妙的愧疚心理,我不再关注那家福利院的消息。后来,还是从同事口中得知,长夜被一个有钱又有名望的男人领养了,直到那天,我才如释重,窃喜不已。”
对面的心理医生坐直身体,双手交叠,目光包容,先斟酌片刻,方才开口。
“从表面来看,苏辰确实是个更好的选择。成为世界名医的养子,远胜于一个普通工薪阶级的孩子。在当时的情况下,你为他感到高兴是人之常情。我们皆无法预知后事,以苏长夜的性格,如果他怨恨你,根本不会任由你接近。”
而苏长夜对待赵戎,比纵容还过分,他的手机话费就是为赵戎充的。
“你在哪里?回家了吗?一个人?要不要去接你……好,那到家了给我回个信息。”
“出趟远门?什么时候?去多久?方便的话,给我报个平安。”
只要有闲暇,赵戎满脑子都是确认苏长夜的动向,他在哪里?在干什么?有没有乱七八糟的家伙接近他?
等到赵戎想将这个人严密看护起来时,偏偏他已经成年。
“当年我完全可以在苏辰之前收养他。可我那时年轻,爱自由,视养育孩子为负担。你知道吗,我甚至在心里感谢过苏辰,他出现的恰到好处,免除了我的尴尬,也使我逃过良心的谴责,以至于那之后的七年,我都默认他过得很好。”
根本没有听进去,这也在江夜白的意料之中。
“我知道这有违你的职业道德,但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那个所谓的神明,你能保证他不是又一个苏辰吗,我去了那间福利院,你看多可笑啊,他从那里逃出来,所谓神明又把他带了回去。”
还不到一周,警官先生似乎快要溺毙在塞满胡思乱想的脑海。
狂躁,不安,精神状态岌岌可危。
江夜白陷入两难。
守口如瓶是职业操守,可是苏长夜继续失踪,可能赵戎先撑不住要疯。
一个两个,怎么神经线都那么细啊。江夜白叹了口气,道:“我可以向你保证,苏长夜口中的神明并非某个具体的人,而是完全抽象的存在。”
赵戎皱眉。“何以见得?”
“那孩子并不信‘神’,他是造‘神’的人。”
“他所有的救赎,都来源于自我而非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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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余晖万里,福利院大门口,高大人影走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