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研究院那边改良了一台好大的织机,张博士他们叫您去看看呢。”几个年轻的学生跑进来,提高了嗓门对正在教染织工艺的一位老妇人喊道。
老妇人年纪不轻了,即使每年都有大夫来替她体检,给她调理身体。可年轻时候吃过太多苦,还是让她头发花白,背脊佝偻,甚至听力也下降了不少。
听到几分动静。
老妇人拄着拐杖扭头,四五个学生已经欢喜地走到了她身侧。
“轻声点,毛手毛脚。”老妇人笑道,“我听得见。”
早几年刚被三老从家里请出来的时候,她慌张极了。现在都记得第一次见陛下的时候,她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浑身吓得都快晕过去。
说起来,那时候陛下还没登基呢。可要不说陛下是天生的圣人降世呢,当时陛下那么年轻就已经颇具帝王威严了。
说话间,老妇人慢吞吞要起身,她身侧的孙子跟孙女立即起身跑过来扶她。
“奶奶,你当心。”
孙子长得有些虎头虎脑,搀扶的动作却十分小心。
一群人把老妇人扶着往外走,等出了教学楼,外面已经有马车在等候了。
她年纪实在太大,如今也走不了多少路。
等被孙女搀扶上马车,老妇人示意孙女把马车里头的帘子拉开。这会儿九月底了,天气凉爽了不少,所以学院里面不少学生老师有工夫都愿意到外面散散步。再则,九月刚刚过了科举大考,不少人也都在讨论到时候榜上有名者是谁,热闹得很。
“奶奶,您在想什么呢?”孙女看老妇人虚着眼走神的模样,忍不住抱住了老人的胳膊好奇道。
“我在想啊,临了临了,竟然还能过这样的日子呢。”
老妇人摸了摸孙女的头发,笑道:“你要努力,这些天在学的蜡缬、夹缬和绞缬你上点心,别听你爹的什么早点嫁人生孩子。
我十三岁的时候,你爷爷家用了三只鸡跟一筐鸡蛋就把我从爹娘那儿带走了。我做这蚕博士之前,在你爷爷家低头说话了一辈子,这嫁了人的日子好不好过我最清楚。”
“奶奶,我晓得。读书我是读不进,可您这织锦的手艺我最是喜欢,以后我也一定会成为蚕博士,像您一样被叫老师的。”
老妇人熨帖地点点头,跟孙女一路回忆往事中也到了目的地。
等下了马车,外面已经有另外一群学生在迎接她了。
“吴博士,这边走,您慢点。”
老妇人很快就看到了那台最新改良出来的织机,整个织机有两米多了,整个构造比原来的织机复杂也精美了很多。
她不懂织机制造工艺,只能赞叹地看着这台器械。
“咱们造这台织机可是费了好大工夫,里头的构件就高达一千八百多个。造好了之后,咱们已经实验过了,比起普通的织机,它不仅效率高超,更关键的是它能织出更华丽与复杂的丝织品。”
张博士笑着拍了拍这台织机,笑得满脸褶皱。
陛下这几年对格物越来越看重,对学院的发明创造更是上心。
张博士原来是个匠户,从梁国开国那代起,他上的就是匠户籍。这本来还算一门不错的吃饭手艺,因为朱渊规定拥有这种工籍的人不准拥有土地,可他们每年都有朝堂分派下来的打造器械之类的任务。只要任务完成了,朝廷都会给他们一定的粮食跟银钱。
朱渊当时设想得特别好,那就是他轻徭役低赋税,再把百姓全部划分好他们要做的事。这样一来,大部分的百姓老老实实种田,吃饭,睡觉,一部分的百姓产出生活必需品,这样一代又一代地延续传递下去,他们朱氏梁国也就能千秋万代。
一开始确实如他设想一般,不管是种地的还是上了工籍的百姓都对自己的生活特别满意。
甚至那会儿上了工籍的家庭特别吃香。
因为非要说,这就相当于公务员铁饭碗。不仅如此,这些上了工籍有手艺的匠人也会私下帮乡民打造跟维修农具,这样不仅能收获个好名声,更能赚点小钱。
可随着梁国逐渐衰弱,活不下去的农民在失田之后还能逃窜求活,工籍人逃窜就是逃避服役,是要被抓捕的。
同时,梁国后期的摊派任务越来越重,钱跟粮从最初的层层克扣到后期不再下发,甚至连打造器械的材料都需要自己去配备。这导致很多匠人在实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只能成为逃犯,或者想办法偷工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