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浮唇角笑意加深。
他人已经走到佛堂门口,又回过头打量宋明河。
烧毁卷宗的火光明耀,火星向上跳起,几乎飞入他的眼睛里。
某一瞬,宋明河心惊,疑心自己在看一个从地狱中爬出来的鬼。
这鬼长着腐烂的骨,兰芝的皮。彬彬仪容,以假乱真,人模人样,世人便当他是神圣的佛。
寂暗阍室,韦浮声音幽若:
“天历二十二年,女将军赴死,女相辞官,百官罢朝。是年大荒,百姓无家归,世家速崩塌,虏寇犯我国,甘州人食人!无数白骨埋在地下,无数冤魂流离失所。
“之后两年,我阿娘也死了,尸骨至今我没找到。不到半年,我阿爹因思念阿娘而病逝。一朝天一朝地,我成了孤儿,客居韦家,受尽冷落。
“新朝旧朝交替之际,秩序混乱重建。我不认为大魏朝是窃国者,却也同样不认为我阿娘死的毫无蹊跷。我阿娘因何而起,南国因何而灭,世人只说是敌寇入侵,但一场战争必有缘故。
“我走到长安,来到大魏朝。你说我为什么要参加科举,为什么要当状元?
“我想要一个答案,我想要为我阿娘讨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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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留给了京兆府一个仵作,其他人都跟着晏倾撤退,下山去办别的更重要的案子。
下山路上,晏倾走在最前而,和其他官员隔出了很长一段距离。
这山道不好走,身后的官员们追得气喘吁吁。他们抬头看晏郎君青松般挺拔颀长的背影,纳闷晏郎君是有什么样的心事,才把他们甩到身后。
官员们向晏倾的那个娃娃脸侍卫挤眼睛。
风若追上晏倾,声音很低很急:“郎君、郎君……”
郎君许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风若生怕身后的官员们发现端倪,他咬牙拽住晏倾飞扬的衣袖,叫出一个很久没有叫过的称呼:
“殿下!”
晏倾独自行走的脚步一僵,他抬起低垂的眉眼。
他身上有少有人拥有的气质,宁静中的高贵,清澈中的深厚,温善中的锋利。
晏倾问他:“我不记得天历二十二年救过她,你记得吗?”
风若说:“那时是兄长在您身边……您那一年伤得太重,救的人也太多了。您不记得很正常。”
晏倾不说话。
他回过头,看向自己身后。
他目光穿过大理寺官员们,飞过林木,落到山中掩藏的积善寺飞檐一角。他好像还能看到徐清圆目中噙泪,刻意轻松地说她阿爹杀她、她差点死在火海中的事。
那恐怕是她半生难以走出的噩梦,他听得心头抽痛,全身酸麻。
那年勉强自己走出王宫的太子羡没有能力看清自己身边所有人,谁死了,谁活着,他都要很久以后才能判断出来。
他都不知道,原来一个小女孩儿,差点因为他,而死在那里。
风若见晏倾目中哀意深重,连忙:“但是您救了她!您不必自责,您救的人太多了,您当时又在生病,您忘了这些而已……眼下更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那个宋明河!”
风若怕身后大魏朝的官员听到,更凑近晏倾。
晏倾僵立着勉强让他靠近,看风若眉目闪过戾色,手在脖子上一抹:“要不要我摸回去,杀了那个宋明河?省得他胡说八道。”
晏倾不语。
风若着急:“他背叛了您!我们的势力在甘州时,他就已经失踪了,背叛了您。昨夜还叫着‘太子羡就在你们中间’,他分明是来给郎君你搞破坏的。如果大魏皇帝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