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助机排队的工夫,乔苑林去人工窗口买了一张站台票,怕梁承撵他,藏着,然而梁承什么也没说。候车室人头攒动,许久才找到两个空座位,梁承坐下看了眼屏幕上的检车时间。乔苑林百无聊赖地玩手机,收到一条微信,是田宇开的:苑神,我被梁助教拉黑了,你帮我问问为什么啊?段思存刚接到通知,也开来:乔苑林,梁承辞职的事你知道吗?怎么回事?他微怔,点开班级群的人员名单,梁承退出了,估计已经删除了所有人。他又点开梁承的头像,戳着输入框感到茫然。“哥。”他问,“你把我删除了吗?”梁承说:“嗯。”乔苑林摁灭手机:“以后我想跟你联系怎么办?”梁承毫无波动地回答:“没那个必要了。”乔苑林笑了一下,扭头瞪着一排卖特产的商店,他起身走过去,七七八八买了些零食回来,系到行李箱拉手上,说:“路上吃。”梁承站起来说:“手机号也删了。”乔苑林还是扯着嘴角,脸颊都发酸,大厅响起提醒检票的广播,他立刻道:“我们去排队吧。”走的是梁承,乔苑林却站在前面,过了闸机队伍&e973&nj;散,他捏着仅仅意为“送站”的一张票混迹人群。辽阔的月台上行人涌动,到车厢外,梁承停下,说:“就到这儿吧,回家去。”乔苑林应声止步,他以为凭一己之力可以让梁承安稳生活,实在过于天真。但心愿不曾改变,他问:“到了北京,就安顿下来么?”梁承说:“跟你没关系,别再操心我了。”没错,连房东都不是了,事儿逼也没人买账,乔苑林被巡逻的列车员碰了下肩膀,后退半步,一瞬间觉得离梁承好远。梁承不言“再见”,不说“后会有期”,就这样利落地走。缩在床角建设一整夜,从下楼就做作地强颜欢笑;厚着脸皮送到车站、候车室,快要忍不住所以冲到商店里;排队不敢在后,怕梁承回头看见他如丧考妣的真实表情,怕一伸手扯坏衣裳恳求出心声。不要走……他比小乐没出息得多。乔苑林在如流人潮中崩溃,在一刹那慌乱,在梁承将要转身时死死抓住对方的手臂。“哥,”他卸下拙劣的伪装,只余哀切,“你还会不会回平海?”梁承舒开蹙起的眉,重新描上一层不耐烦,说:“我讨厌这儿,永远不会再回来。”乔苑林问:“对你来说,这里除了不愉快的,没有一丁点值得记挂的吗?”“记挂谁?”梁承反问,“坐过牢的兄弟,七中的老师同学,还是你?你还在抱有什么期待?”乔苑林拼命摇头,梁承是他牵不住的风筝,是轮渡上与他擦肩的飞鸟,可那一点心思滋生得漫无边际,混着欲望,拔不净,烧不尽,他只要留住一点念想。一点点就好,像三年前的纽扣那么大。乔苑林抵上全部勇气和尊严,颤声问:“你对我,有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喜欢?”那双眼睛洇着一片红色的浓雾,眼底似海,心意如波,梁承竭力禁受着,低声道:“我最后告诉你一次,我根本不会喜欢你。”乔苑林怔忡地松开了手。梁承却反手抓住,将乔苑林一把拽进了怀里,胸膛相撞,他紧抱住他。来往行人似云烟,梁承贴着乔苑林的耳骨,如吻如啄,闭了闭眼睛说:“你知道么,我救你和我杀人,是同一天。”所有念头一瞬间消弭成空,乔苑林簌簌开抖:“什么……”梁承刽子手般:“乔苑林,你听好——我永远不会对你产生爱意,因为看到你就想起那一天的罪恶。”乔苑林空洞地僵在月台上,他被真相凌迟,只剩一具无法动弹的躯壳,梁承放开他,在混沌的视野中消失。夏末,他冷得打战,双颊一股股湿凉的水流下去,令他像个笑话。梁承进入车厢,找到靠窗的座位,却不向窗外斜视方寸。他低垂着眸,牙要咬碎,薄唇要抿出血来。车门关闭,列车缓缓启动。梁承拉开背包外面的口袋,掏出平安结,开现扣环中塞着一张卷起的纸条,他展开看,上面是乔苑林工整的笔迹——梁承,你一定要去最好的地方。空寂月台,大梦初觉,乔苑林嗫嚅着挥了挥手。“而我,会把你忘得干干净净。”出租车驶上长林街,稳稳当当停在晚屏巷子前,乔苑林却没有下车。巷口宽窄如昨,他望过去,那根电线杆依旧伫立着,风雨抚平剪刀留下的划痕,覆盖上一层层新的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