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
躺在手术床上的弟弟嘴巴里插着一根手指两倍粗的白色管子,脸色蜡黄,眼睛紧闭,太阳穴两侧贴着瓷片,胸口被纱布紧紧包裹着,从纱布里钻出一根透明的细管子,胳膊上打着吊针,脚脖子上夹了一对夹子。盖着的被子两侧掉出来的装液体袋子有三个。
早上进去的是个活蹦乱跳笑着说话的小伙子,现在出来的是个浑身插满管子,整个上半身都被纱布包裹的没有任何直觉的病人。
我一直跟着手术床,也跟着家人一直掉眼泪。
弟弟直接进了重症监护室,我们都被隔离在了门外。护士让我们只留一个人在病房,等着护士随时通知,其他人都可以回家。
母亲留下,她没回病房,她守在监护室门外,从探视窗口一直看着昏迷中的弟弟。
我们也没离开,在监护室门外走廊坐下,父亲抽泣着说:“这孩子太受罪了,那么大的手术。”
小叔说:“干嘛不让我替他,这么大的孩子,怎么受得了啊。”
那时候的心脏手术基本都是开胸,还没有微创技术。弟弟的胸口直接被打开,刀口很长,从脖子的锁骨处到腹部,腹部两侧还有两个引流导管,伤口缝了36针。
后来弟弟说,在监护室,小护士太厉害了,拍他的脸知道拍醒,然后让他咳嗽吐痰,他没劲吐不出来,小护士把他拽起来,使劲拍他的背,直到那口痰吐出来才放心。但弟弟快疼死了,吐了一口痰整的全身大汗。
24小时之后,弟弟可以吃点流食,护士就让母亲进到监护室给弟弟喂饭。看到弟弟能吃饭,能喊妈,母亲悬着的心才算彻底放下来。
她每一次从监护室出来,就把弟弟的情况说给在走廊的父亲和我。我负责跑腿,需要什么,就赶紧跑去买什么。
晚上很晚,父亲和我先送姐姐回单位,然后我们再回田叔叔家。
姐姐的毛纺厂离医学院只有一公里多点,本来我是可以住在她宿舍的。但要给弟弟做饭,她的宿舍不具备条件,所以才选择较远的田叔叔家,方便做饭。
出院
我和父亲还是一样,第二天早早到了医院。监护室不让进,我就站在门口。后来弟弟说,他醒来第一眼看到是我,我穿着裙子站在门口,我手里抱着半块西瓜,把他馋的要命,可他说不出话,嗓子都是哑的。
当时我就是抱着习惯准备给弟弟吃的,西瓜是他的最爱。但护士过来没让我进去,说弟弟暂时还不能吃东西。
小叔每天晚上下班就过来,他说替换一下母亲,让母亲好好休息一下,可母亲坚持自己照顾弟弟。小叔也是跑前跑后的买水果,买零食。每天都是很晚才骑自行车返回单位。
姐姐不上班的时候也是往医院跑,这一段时间,我们家的人都聚在医院里。
弟弟的部分记忆还是丢失了,母亲是他第一眼醒过来看见的人,母亲一直守在门口,他醒来还和母亲说了话。护士让母亲进监护室,护士指着母亲问弟弟:“这是谁?”
弟弟声音不大,有气无力的喊了声:“妈。”母亲听到涛儿喊妈,一直悬着的心又放下了一半。护士动动弟弟的右脚问:“这是哪里?”
弟弟回答:“右脚。”
护士又动左脚继续问,弟弟都答对了。护士对母亲说:“没问题,放心。”
药物作用,弟弟说完继续睡了。护士让母亲用纱布沾水给弟弟洗脸,洗嘴唇。弟弟嘴唇干裂,但不能喝水,只能用纱布沾水给他打湿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