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井水冷得出奇,我手上的冻疮裂开了,像是干涸的河流,死了。
爹抱着弟弟在炉边,饭菜冒出的热气腾腾的雾气让我看不清他们的面容。
我独自一人,踩着半人高的板凳,在冰冷的石板前洗着弟弟的尿布。
板凳的一条凳腿瘸了,咣当一声,我摔在地上,头重重地磕在石板上,血把清水染红了。
我小声啜泣着,紧紧捂住嘴巴,生怕哭出了声。
没人爱的小孩,哭泣不会招来怜爱,只会惹人心烦。
可是没有用,父亲还是注意到了我。
他慢步向我走来时,我整个人都在颤抖。
毫无疑问,我被毒打了一顿。
当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时,一汩血从我的额头流到嘴边。
腥咸,像铁锈一般的味道。
血色朦胧间,我看到我的母亲正远远站在院子的另一边,捂着嘴巴痛哭。
孩子,对不起。
对不起。
我垂下眼帘,似乎听到了心脏在哭泣。
2
我娘从小教育我,女人这辈子就是为男人操劳的命,要想少挨打,就别忤逆他们。
我看着母亲手臂上密密麻麻的伤痕,低头不语。
在家里,我从来不正面忤逆我爹与我弟。
我弟把滚烫的稀粥扣在我头上,我不反抗。
我弟用点火机点燃我的头发,我不反抗。
我弟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我,我不反抗。
因为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熬。熬到上学的年纪,我就可以逃离这个窒息的地狱了。
那是一个春天,我现在还记得。
村里的同龄孩童都背上书包去学堂了,我刚割完一笼猪草,就看见家门口围着一圈人。
我的内心忽然狂跳不已。
这些人是学堂的老师吗?我终于也可以去学堂了吗?
我小心翼翼地走进家门,期待的眼神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招娣儿,爹给你说了门好亲事。]我爹脸上带着笑容,但眼睛却像狼一样死死盯着我,仿佛只要我敢说半个“不”字,就会被撕碎。
听到我爹的话,我腿一软,踉跄了几步,感到天旋地转。
我爹要把我卖给隔壁村子的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光棍当小老婆,聘礼是五百块钱加一头羊。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头砸在桌沿上,血流了一地都没有察觉。
我只记得自己跪在爹的面前,磕了无数个头。
[爹,求求你,别把我卖了。]
[爹,求求你,我再也不提上学堂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