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哈哈笑起来。
霜轻日暖,宫中红叶满阶。
林晏守在安禄殿外,望着天边灰紫云雾间的半轮红日。这夕阳红,宫墙红,白玉石阶也是红的。这大启皇城伏卧在冬日余晖之下,威严寂寥。
也不知周璨幼时深居宫中,看到这景象,是否也会觉得孤单寂寞?
“林小统领,”杜淮不知何时出来的,一路碎步到了林晏身边行礼,“陛下请您书房一叙。”
林晏全无准备,怔住了:“陛下……要见我?”
他做这神策卫以来,巡视皇宫主殿,偶尔确能撞见皇帝,只不过神策卫不是皇帝近卫,平常皇帝也不会亲自找你问话。
“没错,还请小统领随老奴来。”杜淮引路道。
杜淮长年在深宫中,未曾见过林晏几回,直至林晏入宫任职,才算得以多瞧上几眼。叶家云娘的儿子,小将军叶韶的外甥,还是那景纯王爷养大的孩子,杜淮怎么想都该是个放浪形骸无法无天的主儿,可这林晏劲装金刀,身姿修美,眉眼沉静,温和有礼,倒比前面提到的些个长辈稳妥得多。
“林小统领请。”杜淮替他掀开门帘,恭敬道。
林晏一路上已将心中忐忑压了下去,除了身上武器,入得御书房中。
“微臣拜见陛下。”
皇帝看了他一眼,笑道:“是小林晏来了,”他朝身边人摆摆手,“你先下去吧。”
林晏这才瞧清,站在皇帝身边的是太子。
太子高瘦,一双狭长凤眸上挑得厉害,瞧上去精明有余,气度不足,他离开时低眸瞥了林晏一眼,似笑非笑道:“林小少爷倒是与那位小舅舅生得相像,不过懂规矩这块倒是强上许多。”
“起来吧,过来坐。”皇帝靠在软塌里,指了指桌子那边的位置。
宫女上来沏茶,林晏不自在地盯着自己指尖。
“的确长大不少,朕记得当年有一回去将军府,你才出生没多久,叶韶那小子抱着你来给朕炫耀,说他当了小舅舅。”皇帝低垂的眼皮将眼睛都盖去了大半,林晏瞧着他,心中滋味良多,只是勉强扯出个笑来。
“这几年在王府过得可好,留玉那小子向来不着道,可有亏待你?”
“陛下说笑了,王爷待我很好。”
皇帝笑了,拿起茶盏,抱在手里头,静默片刻,又道:“自从先王妃去世,这景纯王府二十多年来都像是方空荡荡的盒,不像是个家。”
“留玉也快三十了,总不能一直呆在京中,孤家寡人一个,朕实在放心不下。这王府,着实缺一个主母啊。”
林晏心上一跳,抿住嘴唇低下头去,心中暗骂了一句。
这可是他最不愿听到的事情了。
“……陛下说得有理。”林晏笑了笑,“可王爷就是那副安不下心的性子,恐怕要陛下亲自劝他了。”
皇帝喝了口茶,道:“说来好笑,从前,留玉这小子总喜欢跟在妙云后头跑,云姐姐长云姐姐短的,朕还道等他俩长大些,便干脆赐个婚得了。不料你娘没看上他,倒是嫁给了林安青,也是命运弄人。”
“如今留玉代叶家抚养你长大,你俩难得情谊深厚,这婚姻大事,朕倒是想跟你打听打听,留玉到底是喜欢那种姑娘?”
林晏迎上皇帝沉沉目光,竟不由心虚起来。他不知是不是他多心,皇帝这一句句看似闲话家常,却总让他感到锋芒在背,仿佛皇帝每一句都在提醒他,周璨与他辈分之差,身份之差,难道……皇帝察觉了什么?
“林晏愚钝,这……我也毫无头绪,不好说……”林晏心道总不能说他其实喜欢我这种年纪小的吧?
“哈哈哈,你不必害羞,只是这王府主母,将来也当要照顾你的,朕心中有几位人选,就是怕你不喜欢。”皇帝和蔼道。
“不敢,若是……若是王爷喜欢,那林晏自然也是喜欢的。”
皇帝轻飘飘扫了他一眼,将杯盖放了回去,道:“那便好了。”
“方才太子也在这儿,你可知谈的是何事?”
林晏恭敬道:“不知。”
“今年西境寒冬早至,这还未到月底,西边下了一场大雪,冰封万里。”皇帝将茶盏放回桌上,叹了口气,“原本我军已将小宛半数城池拿下,这一场暴雪,小宛趁机反击,将我军逼回了果尔沟外。”
“那……”林晏急忙想追问,皇帝抬起一只手,道:“朕知道你想问什么,此次代刘封西征的,是你的师父冯齐老将军,他没事,好好守住了战线。”
“如今两军对峙,援兵已出发。只是西边酷寒,我军不善寒冬打仗,尤其入了沙漠更是温差巨大,难以顺利进军,所以朕下令目前死守果尔沟,待开春一鼓作气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