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攥紧拳头准备上前,却猛地发现乌泱泱的人群忽地停下脚步,齐齐望着用瘦小身体挡在门前、不许任何人进去的女生。
苗荼全然看不清楚,眼前的人都在七嘴八舌说些什么。
“我们是徐砚白的同班同学,想来送他最后一程。”
“当时我们只是吓坏了、才说了不好的话,没有恶意,也没想到会是现在的结果。”
“我们进去吊唁也不行?还有你是谁啊?”
“神经病吧,凭什么当在这里啊?”
“。。。。。。”
对听障人士而言,最大侮辱也不过是在她面前快速的、疯狂不停的说话,苗荼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失去耐心,甚至有几个心急的男生几次想冲上前,眼神警告她滚远点。
闪光灯噼里啪啦闪个不停,漆黑镜头像是吸人魂魄的黑洞,收音设备宛若沼泽地里生出的藤蔓,一条又一条伸向她;苗荼被光线刺的睁不开眼睛,后背死死抵在冰冷的灵堂大门。
毫无征兆的,她想起那天晚上,第一次在网上搜索徐砚白。
在数十台相机瞄准中、在数不清的话筒收音麦,在所有人厌恶与不齿的眼神中,男生反反复复鞠躬道歉,直到胸背再也无能挺直。
在这一刻苗荼倏地识到,自己父母和兄长保护的多好,才能一直安然在象牙塔里平安快乐的长大。
可她现在除了拦在门前,还能如何对抗来自这个世界的滔天恶意呢?
她是个聋子、连别人骂她都听不见;她也不会说话,连别人唾弃她都不会还嘴。
她不是徐砚白的任何人,今天没凭没据地站在这里,甚至都是别人的慷慨允许。
那她还能为徐砚白再做些什么呢?
苗荼瞪着眼睛、不许任何人靠近,直到终于有人不耐烦上前,试图抓住她肩膀甩走。
她躲都不躲,下意识就要低头咬下去。
下一秒,陈亦扬突然从身后抓住她后腰,不容拒绝将苗荼整个人掰过去,然后攥着她手腕就往旁边拽。
事发以来,这是苗荼第一次剧烈反抗,喉咙不断发出尖锐又嘶哑的声音。
余光里,学生们推门一个个进去,记者被迫留在外面,只恨不能将镜头和收音设备伸进会堂,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说的每句话都逐一记录,好刊登在明天的头条位置,又是一条爆款。
苗荼不顾一切甩开手,几乎是一巴掌正好甩在陈亦扬脸上,打得她掌心发麻。
“陈亦扬硬生生挨了打,还是紧紧攥着她胳膊,再次露出乞求表情,开口即落泪:“。。。。。。别这样。”
“求你了,别这样。”
“。。。。。凭什么。”
苗荼喉咙干涩,像是有人在用尖刀刮磨着她的声带;她眼眶通红却绝不肯落泪,含糊不清地再次重复:“凭什么呢。”
外面那些自称“徐砚白同窗”的年轻学生,穿着她高攀不起的昂贵衣服;他们才刚经历过高考,正值青春最美好的那一年、人生拥有无限可能。
往后人生,这些人可能会读研究生或工作创业,可能会结婚生子或保持单身,可能会经历最精彩的成功、或者最庸俗的失败。
但所有这一切的喜怒哀乐,徐砚白全都体会不到了。
那个永远对世界抱有善念的男生,长眠于十八岁的前一日,被离岸流带往海底深处,尸骨难寻。
他究竟做错什么了,凭什么是他呢。
凭什么是徐砚白的脊柱一寸寸被压弯、灵魂一点点被扼杀,而曾经口出恶言、谣谣相传的人,只是用轻飘飘的一句“没有恶意”,就可以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转身就去过各自的人生呢?
那些不明真相的恶言相向、那数不清的相机与话筒,才是真正的杀人犯,不是吗。
这么多天过去,苗荼始终想不通其中道理;
以至于她还没真正接触社会,就已然对这个世界有了许多无能为力的悲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