瞌睡虫被蓦然惊走,楚四娘茫然抬头,还没搞清楚到底什么状况,又听见一声催促,“趴下!”
是以,两条腿伸到一半就急匆匆地往地面贴去,耳畔闻得一阵破空声,再睁开眼,一根细长的箭矢就直愣愣插在自己面前。
目光小心地往边上挪去,那两个解差已然被扎了个对穿,林子里冒出来七八个汉子,个个提溜着武器,显然不是什么好人。
就差一天!
楚四娘恨恨地咬牙,她所预想过的最差情况也不过是迷药失效,硬着头皮和两个解差对打,凭她的力气,或有赢的可能。
可谁能想到,还没进代岭山呢,里头的土匪就先出来接客了。
“反应还挺快嘛!”
拎着斧子土匪率先开口,目光不善地在她与蔺师仪之间打量,似乎是在犹豫先剁哪一个比较好。
蔺师仪用锁链砸了下木杆,把众人地目光都吸引过去,“几位是来劫财?那这选肥羊的眼光实在差了点,这是朝廷押运犯人的队伍,没有油水不说,你们杀了解差,当心惹得一身骚!”
“杀就杀了,老子还怕县衙里那几个怂包不成?”土匪嗤笑一声,用鞋踢了脚新鲜温热的尸体,示意另外两个喽啰凑过去捡尸,果不其然,搜遍全身加起来也才三十两,倒是一点不嫌弃地塞进怀里,连带着脸上的笑弧度都更大了些,“薄利多杀,积少成多,老子可跟那群饱一顿饿三天的猪脑子不同!”
“再说……”土匪目光落在拉车的那匹马上,“人命贱如草,这马可不便宜。”
蔺师仪轻笑一声,微微坐直了身子,似是对土匪颇为认同,“也是,那还有一桩挣钱的买卖,几位不如一并挣了?”
提到银子,土匪的耐心果然好了不少,将斧子往边上的地里一插,大大咧咧地盘腿坐下,朝他扬扬下巴,示意他继续。
“如几位所见,我是个囚犯,就是把我拆开来论斤卖,也榨不出几钱银子,但要是把我抵给官府就不一样了。”蔺师仪伸手指向还狼狈地趴在地上的楚四娘,“让她抓我去送官,就说是我杀了解差潜逃,既能领到官府的赏音,又能为诸位解决后顾之忧,不是么?”
挣的银子多,那分的银子也会多。背着弓箭的壮汉显然被说动了,急吼吼地凑到土匪面前,“老大,他说得好像有点道理,”甚至于用他那不算聪明的脑子对计划进一步完善,“我们再派几个人暗处盯着,不怕他们敢跑。”
匪首并未说话,只是用意味深长的目光在这两只肥羊身上打量,却见其中一只肥羊从地上爬起,跪坐在地上,没有哭喊着求饶不说,甚至还有心情从竹筒倒水将帕子濡湿,把脸上沾的泥灰擦去。
啧,人都要死了,还在这洗脸呢!
“官府还没有下令悬赏,就算把他送去,至多拿个二两银子的赏钱,”帕子把在脸上跟了许久的枯黄洗去,露出原本白皙的肤色,楚四娘又将头上的束带解开,两手手指分开,曲成梳状,将乌黑的长发勉强打理地整齐些,彻底从个干瘦的青年变成了清秀的小姑娘,“为这点钱冒着风险筹谋奔波几日,怎么算都是笔亏本买卖。”
匪首饶有兴致地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目光落在这突然变出来的姑娘身上,在对金钱的贪婪中又多了些新东西。
“这么说,你有别的想法?”
楚四娘迎上他的目光,不躲不闪,“车上的是我兄长,因过失杀人被流放,我忧心兄长路上被解差磋磨,是以女扮男装跟随至此。”
匪首微微挑眉,“怎么?让老子看在你二人兄妹情深的份上,放你们一马?”嗤笑一声,语调更冷,“死了这条心吧!”
“爷误会了,”楚四娘深吸一口气,强行扯动唇角,露出一个温婉的笑来,“几位爷勇武过人,替我杀了这该死的解差,四娘心里感激都来不及,哪会有别的想法?”
说罢,不经意露出衣摆下污浊的鞋袜,又从怀里翻出一个灰扑扑的荷包,双手奉上,“这是我所有银钱,都献给几位爷,聊表四娘谢意。”
荷包不大,边缘处已起了毛边,一看便是用了许久的,底下绷紧的地方隐约能看清银子的形状,是些散碎的银角子,凑一起都不一定有五两。
这点银子,想买命?远远不够。
所幸她也从未这样想过。
她将荷包放在身前,两手贴着额头,面对匪首,端正地拜了下去。
“几位爷若肯高抬贵手,饶我与兄长一命,四娘定会铭记恩情……”
还未说完,便被匪首不耐烦地打断,奚落道:“老子当你要说什么呢,恩情?”目光轻蔑地扫过荷包,“你这点恩情连塞牙缝都不够!”
掌心贴着地面,额头叩在手背上,睁眼看见的就只有粗糙的、污浊的泥沙,她只觉得现在清醒得出奇,闭上眼睛,缓缓开口:
“若爷不嫌弃,四娘愿贴身侍奉,只求爷能保我兄妹二人安全无虞。”
“你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