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光霁能被丢进军营里历练,到底不是寻常的纨绔子弟,大抵是跟着武术师傅认真修习过的。那几个山匪扛着他赶路回寨子,他弗一醒来,便搅得人仰马翻,若非他们逃得快,眼下怕是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
啧,计划又出问题了。
楚火落眸色微沉,却也只摆了摆手让他们起来,归根结底,还是她安排不够妥当,在掳到人的第一时间,就该先打断手脚才是。
“叫所有人回寨,把武器翻出来,准备应战!”
方才那点喜色顿时被消磨殆尽,她皱眉踏进寨子,那身破败的裙子被随手扯下,换上利落的劲装,护腕上的绳结才系了一半,便听得蜂拥而至的马蹄声。
在她登上寨子的瞭塔时,蔺师仪和崔和颂已经到了。
楚火落往外望去,林中的飞鸟早被惊得没了踪迹,随之而来的是一队高头大马,以及乌泱泱的着兵甲的士卒,而寨子里尽是靠粗布麻衣蔽体的乌合之众,孰优孰劣,高下立见。
小径旁丛生的草木被长刀拦腰斩断,根茎遭马蹄、人足碾过,彻底地埋进泥里,都无需刻意动工,这便踩出条平坦的大路来。
鲜艳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似一只盘旋于空,似即将捕猎的鹰隼,相较之下,寨口那面书着“清乱平叛”的红布便着实有些不够看了,悬在那被风拉来扯去,笨拙地闪躲着,任谁也能看出,是清岭寨势弱。
来人停在百步外,派出的先遣使者是齐齐射来的几十支羽箭。
箭势不密,一波便停,只不过是起个打招呼的作用,躲在掩体后、伏倒趴下、竖起木盾皆可,又或是同楚火落一般,拎着手中的屠刀,将飞驰而来的箭矢斩落。
偏在这时,一支箭如白虹贯日,不同于其它漫无目的箭矢,竟直直朝她的面门刺来,她瞳孔一缩,还未来得及闪躲,便听得耳边“铮”的一声,箭如霹雳弦惊,自她的身后奔出,将那来势汹汹的不速之客一分为二,射向叛军中居主位的那持弓人。
司光霁勒紧缰绳,险险躲过,眸中闪过一丝赞许,“好箭法!”
首轮交锋,算是平局。
他打马向前,慢悠悠踱至寨口,翻身下马,仰头道:“楚屠?可敢下来应战?”
楚火落微微挑眉,将刀挎在腰间,只听得身后人叮嘱一句“小心些”,便自楼上跃下,立到了他对面。
司光霁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将落在蔺师仪身上的目光挪下来,看着面前手拿着屠刀的姑娘,好一番审视,才将她与和曾自己朝夕相处的淑女联系到一起,只开口仍有些不可置信。
“楚屠是个姑娘?”
“没人告诉你?”楚火落眸光冷淡,唇角带起一分嘲讽的弧度,“看来你们军中的斥候都是些耳聋眼瞎的,趁早换下去,进伙房添柴烧水吧。”
司光霁一时语塞,不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只是皱紧眉头追问,再没了平日那副悠闲自在的模样,“我与你们清岭寨素无恩怨,何以要对我下手,还袭击军营?”
楚火落望着他,忽而轻笑一声,果然是个没见过人心险恶的贵公子,两军对峙,还有兴致问起原因来。
“我是山匪,你觉得山匪杀人越货,需要什么理由?”
她握着屠刀的手向上一挥,后头云集响应,“凡入代岭山,皆留买命财!”
她歪着脑袋挑衅,一字一顿道:“懂了么?司侍卫。”
那人握着剑柄的手逐渐收紧,手背上青筋乍现,留在大部队中的贺修文终于对这软绵绵的问话忍不下去,策马闯过来,抬手便是破空而来的一鞭。
“尽使些阴私手段的鼠辈!”
“窃国大盗在前,我这点小打小闹又算得了什么?”
长鞭被砍成两截,一截落在泥里,被楚火落的鞋底碾着,另一截么,她望向那将整张脸涨红的贺修文,“要我说,我清岭寨上下,抗击你们这群反贼,合该是一等一的忠君爱国之士。”
“好,好得很!”贺修文将鞭子重重一摔,面色森然,“你当真不惧我这大军,平了你的寨子?”
楚火落微微抬眸,“有何惧?”
昨日营中才损失惨重,只凭面前二人,定无权带出所有士兵,是以,攻寨的至多一千五百人。且,兵不可离将,失了主帅,再是勇武的兵卒也不过一盘散沙。
“靠你一个文官带兵?”她眼神轻蔑,又扫向边上的司光霁,“还是靠这个初出茅庐的小侍卫?”
话虽如此,敌方兵力仍数倍于她,硬打,她讨不到好。于这战死,只是无名的匪寇,只有同守军共同作战,斩下的人头才会是赫赫战功。
她露出一个虚伪的笑,“今日收获颇丰,我不欲多动干戈,二位带人回去,我等自不会再多有阻挠。”
贺修文眸色深沉,调转马头,对旁边使了个眼色,“走。”
楚火落站在原地不动,微笑着目送他们离开,在心底默数三个数,猛然拔刀,“噌”的一声,果然撞上了另一个剑锋。
无数搭弓上弦的声音响起,辨不清来自何方,刀刃出鞘的声音接连响起,烽烟将起,只待最后一声令下。
贺修文高举手中长剑,对准寨门,“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