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乱的记忆画面是被一卷被剪碎的曝光胶卷,包括最初的那些记忆。
那些她想忘,却忘不掉的记忆。
能记事起,她与妈咪住在一栋大厦里。
总是亮着荧光粉灯光的走廊,门上贴着色彩斑澜纸条的公寓,每一次有叔叔来按钟、就会把她交给隔壁阿姨或寄放在楼下茶餐厅的妈咪。
她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好像一件物品,一件玩具,今天寄放在这,明天寄放在那。
后来有个叔叔经常来按钟仔,隔壁阿姨们打麻将聊天的时候会说,你妈咪要富贵了,要带你去住大屋了,不用再做这份工了。
那时她还不知道妈咪做的是什么工作,也还没看懂,那个叔叔常会对他露出的微笑代表着什么。
她开始收到很多又新又靓的洋装,还有穿着公主裙的芭比和绑蝴蝶结的熊啤啤,她们从大厦搬了出去,住进了另一栋高楼里,漂亮又干净。
她甚至有了自己的房间,虽然她不喜欢里面桃粉色的墙纸和蕾丝边枕套,但她还是很开心的。
妈咪让她改口叫叔叔为“爹地”,说“爹地”能送她进好有名的幼稚园,让她要乖乖听话,这样她们母女才有好日子过。
她不理解什么是好日子,只知道“爹地”不同她们住在一起,一个礼拜“爹地”会来一次两次。
然后在她的房间呆上一整晚。
她看过电视上的广告,有个小女孩跟她一样,会把洋娃娃弄得破破烂烂。
广告里的小女孩最后有妈咪关心她,可她没有,妈咪甚至问都不问她以前买过的芭比都去哪里了,只会给她买更多的裙子和洋娃娃。
她觉得自己真的成了一件物品,一件玩具。
有一晚,她跟往常一样躲在床底下,虽然这样做无济于事,“爹地”来了之后会很快把她从床底下拉出来,但她还是想躲在这。
“爹地”来了,低下头往床底看的样子好像只长相可怖的鸵鸟。
她吓得闭上眼睛,正准备尖叫,却先听到了“爹地”的惨叫,接着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空气安静了许久,她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凸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爹地”,而地上淌开了一滩鲜红色的液体。
好似一包被踩烂的番茄酱。
她还来不及惊声尖叫,整块床垫就被掀开了。
光从龙骨架的缝隙落下来,她微仰起头,一个叔叔食指竖在唇前,笑着说不要大叫哦,太晚了,会吵到邻居。
叔叔逆在光里,眼耳口鼻都看不太清楚,但她很快就不再害怕,因为她之前最怕的那个人现在动都不能动了,还有什么能让她害怕呢?
就算明天开始她没有靓衫穿,没有高档玩具,要被人送入福利院,她都不怕了。
叔叔弯下腰递手给她,把她从黑暗床底带了出来。
但也让他捡到了,那些丢在床底墙角的塑料娃娃。
芭比的衣服都被她剪烂了,在赤裸的塑料身体上打上「x」号,在双腿之间涂上红颜料,最后把它的五官全涂黑。
不看,不说,不听。
这时粉红房间门被推开,她看着走进来的另一个男人,忍不住嘴巴越张越大。
面前两个叔叔长相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一人穿黑衣,一人穿白衣。
白衣叔叔也看到那堆芭比了,他拾起其中损坏得最严重的一只,问她,是不是很讨厌妈咪。
那只芭比是有其他配件的,其中一个配件就是一个婴儿,她把芭比的一头金发全扯了下来,手脚掰断,只剩下头连着身体。
在公仔光秃秃的后脑勺上,她写上了「oy」。
她点了点头。
白衣叔叔又问,想要妈咪变成芭比这样吗?
其实当初她并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她还是点了头。
白衣叔叔笑起来很像电视上的明星,说,收到她的委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