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眸,眼泪就那样滴落粥中。
爹爹活着,她很开心。
哥哥说他们明日启程去长安,不过三日就能见到爹爹,她很开心。
可是谢时,她的谢时怎么办呢。
在她被这些喜悦拥抱时,那个初见便为她撑起伞的少年正长埋地下。
十五岁的盛烟一无所有,她心甘情愿躺入那个狭小的棺材,义无反顾地要陪谢时去死。
十七岁的盛烟拥有了新的牵挂,血缘像是蛛网,将她紧紧缠在世间。
她为此感到愧疚。
眼泪落在粥中,阳光照在盛烟身上,少女的大部分身体都在光中,眼睛却死死地闭上。窗外传来鸟鸣的那一刻,她身体无力地从凳子上摔落下去,一声一声地干呕起来。
门外,流光收起了一封从长安来的信。
他安静地呆在门外,洛音要将饭后点心送进去时,他远远地拦了下来。
洛音没有多问,只是笑着道:“是大公子今日特意派人出府去买的,说是小姐喜欢。”
流光看着手中轻粉色桃花瓣形状的糕点,没有说话。洛音笑了笑,对此一副习惯了的模样。洛音走远之后,流光嘴动了动。
若是洛音还在,就能认出来他说的是。
“小姐真的喜欢吗?”
他没有问出声,自然也没有人回答。他将那封信和糕点一同带走,还小院一个彻底的宁静。
作为小姐的暗卫,他自小为盛烟而生,他是盛大将军留给小姐的最后一道保障。局势明朗之前,若非小姐遭遇生命之险,他不得现于人前。
他安静地看了盛烟许多年,同小姐一起看着盛老夫人的摇摆,盛宏的漠视,盛夫人的算计,盛明珠的欺负,江望的捉弄。
那日雨天小姐在学堂外要昏倒之际,他在不远处的树上沉默得恍若雕像。剑被他死死握紧,却还是只能如往常一般沉寂下去,谢时就是那时候出现的。
故而他无比明白,谢时对于小姐而言代表着什么。
谢时死后,他在不远处看着小姐将自己躺入棺材,明白小姐是想赴死。他履行了他自出生起便被赋予的使命,在小姐即将窒息之际,一剑挑开了棺材。
他曾以为他不会后悔。
直到他看见小姐哭,一次,两次,无数次。
流光沉默地将信件丢入火盆,拎着糕点越过围墙,走了两条街后送给了街边的乞丐。
小姐早就发现了信件中的端倪,大公子心知肚明,桃花形状的糕点会让小姐想起谢时,大公子还是心知肚明。
大公子起初用谢时还活着的消息吊着小姐,后来用自己和谢时可能还活着这个希望吊着小姐,彻底摸清小姐的性子之后,大公子开始逐渐戳破小姐的希望,为后面谎言的彻底暴露做准备。对此,小姐亦心知肚明。
流光告别道谢的乞丐,转身没入了黑暗之中,他闭上眼,压抑的哽咽的少女刻意压低的哭声仿佛一直在他耳旁。
离开江南之前,盛烟画了一只纸鸢。
暮色时分,她独自去了小院。其实也不算独自,毕竟她知道暗中一定会有哥哥派来保护她的人。立于木门前时,她对着上面的蛛网失了神。
她眼睛一红,轻轻推开了门,木门“吱吖”一声,她仿佛听见了槐花的笑声。她猛地低下头,眼泪打在纸鸢上,上面的墨花了些许。
尚未到结柿子的季节,那颗树上只有翠绿的叶和黄白色的小花。
一阵风吹过,盛烟手中的纸鸢似乎要飞起来,她将其紧紧抱在怀中,放到了屋子里面。那日她昏迷之后,哥哥又派人将坟都填了回去,她后来回来看过几次,烧了好多好多纸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