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俯下身,明明看猫时都没有弯曲过脊背。可现在,她却为了他而倾身,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打量他。光从五官看,哪里都找不到悲伤,只有泪水沿着面颊汩汩流下,悄无声息,坠落到他脸上。
为什么要哭?
很长一段时间里,易思违一度以为是做梦。他不认识她,又喝了太多酒,只当是做梦,连带入睡十几分钟前被她转账一起。
莫乌莉却对他提起了餐费的事。那次聚餐是他买单,和以往他参加的九成聚餐一样。但她单独付了自己那份给他。
是因为家教、自尊,还是单纯讨厌他?
易思违猜不透。
不过,后来想想,他从那时就起了疑心。
莫乌莉肯定在躲避他。毕竟,若非如此,他肯定早就注意到她了。纤细的脖子,对视时会让别人先回避的眼睛,隐藏情绪的习惯……如此种种,都让他心中的雷达狂鸣。
仿佛连带责任,确认转账为真后,泪雨的记忆也渐渐复苏。可是,不管怎么想,这都太荒唐了——整个学期过去,和他单独说话次数不超过零的班长对着他默默哭泣。说出去没人会信的。
他自己也不确定,那算不算一种潜伏女鬼的春梦,也许一切只是他的幻想。
在故乡带她搭乘游艇,又跟朋友一起吃了bbq,易思违旁敲侧击提起这一夜。
莫乌莉的反应很自然,非常正常,没有任何异样。
时间线回到现在。
天还没亮,两个人跻身同一张沙发。他背对着她,悄悄消化着只属于他自己的烦恼与苦闷,然后入睡。
窗外还很暗,莫乌莉已经蹑手蹑脚地起来,将上衣与裤子套上。她出门时很小心,连门关上的响动也微乎其微。
听到门响,易思违睁开眼睛,滑到沙发下面,用手机看修车的视频。过了一会儿,他起身,又洗了个澡,准备学习,但接到了一个电话。
易思违穿了一身黑,系黑色的围巾,戴着黑框眼镜去开车。
他把车停在路边。放在平时,他绝不可能来这种店。店内有点像酒吧,但跟酒吧不同的是玻璃瓶更多,到处烟雾缭绕,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
他嫌弃地闪动外套,走到吧台边:“不要约在水烟店了。每次我身上都沾到怪味。”
“很香啊。”兰伊若回过头,笑时会露出牙齿。她有一张短短的脸,眼睛明亮,嘴唇鲜红,是相当明艳的美女。
随着年级升高,学校的课程只会排得越来越满。实验室还要去,论文也要学习写。再过一段时间,就该到医院实习了。从选择这个行业开始,忙碌到死的生活就等着他们。
易思违提前去学校,先到实验室。课题当中,偏爱他的导师已经将他的名字提到前面。他也的确足够优秀,组会汇报,甚至不落师哥师姐的下风。
完事还要去上课,他看了眼手机。从上周末开始,莫乌莉就没再回消息了,打电话也没人接。
但是,他没想到她学校也没来。
副班长说她请了事假。易思违一点都没听说。他问她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隔了很久,她回答他说她没事,只是需要时间休息。汤祁乐劝他尊重别人的想法,潘朵然说女生来例假很辛苦,他也帮不上忙,就不要瞎添乱了。
易思违开着车去她家,在楼下一圈地打转,停一会儿,然后开走。
等到周五,莫乌莉还是没来学校。
对他们来说,缺课这么久不是小事,尤其到期末。
晚上,易思违给她打电话,说他在她家楼下。进门处的声控灯坏了,他不想太暗,就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功能。
等了很久,莫乌莉下楼来了,穿着一件花纹简单的黑色上衣,露出双腿来。不过几天没见,她看起来突然瘦了很多,没化妆,但没卸完全的眼线残留在眼底,把她那双猫眼衬得很锋利。
“这几天有点不舒服……”莫乌莉笑着,这样告诉他。
易思违想把复印的笔记给她,一不小心,充当手电筒的手机晃动。莫乌莉倏地蹙眉,像受惊的昆虫,激剧而敏感地避开,那样脆弱的翕动令人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