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收拾妥当之后要不要见见云绮和苗儿?”他漫不经心问话,“她两人还时常问起你,都是自家姊妹,请她们来家坐坐?”
“好些年不见”她轻声回道,“如今我和她们,似乎已经无话可说。”
隔了半晌,又懒洋洋道:“兴许见见也无妨,不然面上也说不过去。”
施少连的手抚上了她的小腹:“肚子还疼吗?”
她的癸水又来。
“不疼了。”每日早上照例有一碗汤药是要喝的,调养身体,连着手脚畏寒的毛病也好了些。
“金陵有个有名的老御医,隔几日请他来瞧瞧吧。”他轻轻替她揉着,“总要好好的我才安心。”
两人房事频繁,却一直未有孕,是真的有什么问题么?
“不必了吧。”她语气有些迟疑,“没什么大碍。”
“不想要个孩子吗?”他拨弄她的长发,“我年庚二十七应该做个父亲了”
“我不喜欢孩子。”她顿了顿,语气有些含糊,“那个药”
每日药还服着,他把下颌枕在她的肩头,微微皱眉,揉着她的手不说话。
宅子隔着天香阁不远,湘娘子经常也来家中少坐,会请甜酿帮些忙,三月清明节之前有盒子会,是勾栏院里的大日子,楼里的花娘争奇斗艳,都要拿出各自拿手的才艺来,比试争赢,湘娘子想甜酿帮着花娘们调些不一般的香。
阮阮许多日不见甜酿,也托湘娘子带来拜帖,想邀甜酿共聚,湘娘子笑道:“我喊她同来,她倒是不肯,怕不干净,污了你府里。”
甜酿听在耳里,也倍感心酸。
家风严谨的人家,哪里容得风月女子入门,连站过的地方都要用清水洗净,可怜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女子身陷污泥,还要遭人嫌恶。
她跟着湘娘子一道去天香阁,楼中花娘见甜酿回来,泰半羡慕嫉妒,泰半失落烦恼。若论身家,天香阁的花娘哪个没有身藏斗金,赎身的银子并不算太高,为何一直要留在楼中。
“若我们能有个依傍,何用留在这楼里度日呢。”有花娘笑道,“有情人难找,外头的蝗虫倒多。”
大家在一处玩投壶□□,阮阮拖着甜酿的手,眨眨眼:“许久不见你,近来我手边得了一件好收拾,带你一起去我房中看看?”
湘娘子和潘妈妈都叮嘱阮阮:“别胡乱走远,早些回来。”
两人一道携手上楼,阮阮把房门打开,把甜酿往前一推,笑得格外奇妙:“里头有个人,每日在我这里软磨硬泡,说是你原先的家里人,想要见你一面。”
屋内坐着一个年轻男人,那人听见门口的动静,激动难安,直直站起来,看见一张久违的娇靥,神色瞬间凝固。
甜酿没想到那个人是张圆。
她显然已经怔住,站在门首僵住,动了动唇,丝毫说不出话来。
她几乎把张圆彻底忘记了。
“甜妹妹”
“张圆”
少年眷侣,他和别人总是不一样的。
“好些年没有见过甜妹妹了。”他目光中满是忧伤哀意,“一别数年,物是人非”
“你为何会在这”她绽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去年听杜姐姐说,你娶了窈儿,在京城做官还未来得及和你道声恭喜”
“我今春才到金陵来,窈儿还在江都家中。”张圆急急迈向她,神色焦灼,“我听说了妹妹的事情我我从来没有这样悔恨过。”
他从杨夫人口中得知了甜酿在吴江和钱塘的事,知道了曲池和曲家,知道施少连逼她害她,把她带到天香阁里来,平生从未这样愤慨过,恨不得把施少连挫骨扬灰,替自己和甜妹妹报仇。
“施少连害了妹妹。”张圆眼中有泪,死死咬牙,清秀的脸庞发红,“每每想起,我恨不得一刀剁了他,让他尝尝我们的苦。”
没有什么我们,只有她和他。
“圆哥哥”她面色虽有些苍白,但已镇定下来,眼神平静,“那些都过去了”
“我带你离开他!”
她蹙着眉,看着眼前人,慢慢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