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郁点了点头。
又往前走了几步,向云来扶额小声说:“忘掉吧,哥。”
隋郁学他的腔调,小声说:“不好忘,哥。”
从孙惠然的诊所一路往“百事可靠”走,他们什么都聊。路上隋郁还买了些东西跟向云来边走边吃,向云来告诉他王都区街头的食物可能都会掺杂地底人或者半丧尸人的皮肤碎屑,隋郁回答:“别有风味。”走着走着,碰到狼人和半丧尸人斗舞,隋郁津津有味旁观。碰到女哨兵暴打出轨的老公,隋郁津津有味点评。
向云来海域里的震荡仍未彻底平息,但他不再想哭了。隋郁是个很擅长聊天的人,他去过的地方、经历的事情是向云来想都没想过的。向云来知道忽然间变得滔滔不绝的隋郁是在安抚自己。
他也很想跟隋郁分享自己的故事。经过一个地底人聚居的地方,向云来指着面前深邃的大坑说:“我曾经在这里找回了客户的一副假牙。”经过狼人的隐秘公寓,向云来指着黑洞洞的入口说:“这里发生过三尸命案,第三条尸体是我找到的。”经过一家新开的植物店,向云来跟店主打招呼,把他介绍给隋郁:“这位是枫人,福建来的,听过么?”
向云来在王都区散步,就像在自家院子里溜达一样。什么地方该拐弯躲过隐蔽的陷阱,什么地方在晚上6点之后不能靠近否则将被暗处的狼人捕捉,最好吃的鸭掌是哪家店,最难吃的卤煮又在什么地方。
看着隋郁听故事的表情,向云来几乎产生了此人已经被自己迷住的错觉——不能说毫无根据,毕竟无论被什么样的人包围,处于什么样的嘈杂环境里,隋郁的目光总是黏在他身上。
向云来别扭地享受着这种不寻常。
两人走进“百事可靠”,象鼩立刻从向云来肩头冒出来。它摇摇晃晃的,但已经能凝成完整的形状了,只是仍垂头丧气。向云来抓起它狠狠亲了一口,把它放进巴掌大小的收纳篮里。收纳篮垫着彩色的毛巾,还有个手工缝制的小枕头。象鼩没什么精神,躺下后抓过一张纸巾当被子。
银狐从隋郁肩上轻轻走下来。它不再打象鼩,反而趴在收纳篮旁边盯着小东西细看。
然而象鼩的黑豆眼里憎厌。但它翻个身看到另一侧的隋郁,小鼻子立刻一抽一抽的,双目炯炯。
隋郁用两根指头轻揉它的肚子,揉得象鼩满眼柔情。向云来端着两碗饺子走出来,一身的鸡皮疙瘩:“你在干什么啊?”
隋郁收回手指,面色不变:“哄睡。”
向云来:“我没事了,您吃完赶紧走吧。夜间的王都区不安全。”
隋郁:“向老板过河拆桥?”
向云来:“不是。”
隋郁思索:“难道是始乱终弃?你开始很混乱,我帮助你之后,你最终放弃了……”
向云来:“……外国人请正常说话,别用成语。”
隋郁笑道:“是华人。”
向云来:“吃吧您。”
他坐在不好转动的办公椅上,拿过收纳盒和象鼩,盯着隋郁吃饺子。
三十块钱一包的想念牌三鲜虾仁饺子已经是冰箱里为数不多的奢侈品,但用来招待给了自己几十万定金的老板,是不是不太合适?他们现在算是朋友,还是甲方乙方的关系?隋郁用牙齿和舌头招待饺子,吃相很优雅。向云来看得发愣。
震荡还在海域里回响,但已经无法影响向云来情绪了。只是想起方虞,他仍旧很难过,像站在岸边眺望远海的雷雨。这次没有依赖任东阳,他似乎也可以找到别的方法去缓解震荡的影响。向云来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很多事情都不够了解,包括隋郁总挂在嘴边的“潜伴”。以往虽然也懂得不多,可任东阳总能说服他忍耐。但现在,他忽然对精神调剂师培训班产生了强烈兴趣。
他想要更了解向导本身,了解海域,还有自己。
几天后,黑兵带来了秦小灯的消息。
抓走秦小灯的那辆车没有挂车牌。黑兵判断,这辆车必然不能正常上路,也就是说,它仍旧停留在王都区。想找到秦小灯和行凶者,就必须先找到这辆车。向云来把方虞海域里的听觉记忆,还有秦小灯耳朵的事情全都告诉了黑兵。夏春在秦小灯家中找到了她的照片,依靠照片,黑兵分散王都区各处搜寻秦小灯。
没有车牌的车子被遗弃在界河下游,那里已经很接近天津地界。
车子里没有活物。两具失血的尸体丢在河边,他们颈上都有吸血鬼獠牙造成的伤痕。
行车记录仪被破坏了,但内存卡仍能读取。最后一段视频显示,车辆正在夜间行驶时,车顶忽然传来巨大响声,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中。
抓挠声锐利刺耳。车辆蛇行、加速又立刻刹车,但始终无法甩开车顶的物体。在两个男人的惊叫声中,那东西从车顶爬到了车前盖。最后一个画面,是车前盖上的那个东西扭头看向车内。她双眼几乎竖立,眼瞳血红,脸上布满伤疤般的痕迹,十指尖利如铁,下蹲的身姿仿佛捕猎的野兽。
等向云来看完视频,夏春神情古怪:“这个……真的是孙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