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夫人眼睛在那还带着露水的桃枝上停留一瞬,一旁的丫鬟青鱼忙上前将桃枝接了过来,笑着说:“二小姐有心了。”说完,青鱼转身将桃枝放到了一旁闲置的花瓶中。
“听青鱼说,自老夫人故去之后,你日日都去佛堂为老夫人祈福,有心了。”盛夫人停顿了一下:“可是两年有余了?”
盛烟捏了捏手心,不知母亲为何突然聊到此事,但还是如往常一般乖巧相应:“还有一个月便两年了。”
回答之余,她看了一眼母亲的神情,但还是如往常一般看不出什么。她正准备再说些什么之际,外面传来嫡姐叽叽喳喳的声音。
倒不是她要如此形容,只是人未到,嫡姐的声音便已经从院外传回来了。她看见母亲的眉头略微皱了一下:“映珠。”
只这一句,她的嫡姐就安静了下来。穿着明黄衣裙的少女碎步跑过来,半扑到盛夫人怀中:“娘亲,娘亲,天盛阁今日的点心卖完了,女儿不过起晚了一个时辰便没抢到。明日女儿一定”
少女轻嘟着嘴,眼睛灵动地望着高座上妇人,余光扫到下座时嘴角的笑放了下来,手也离开了盛夫人的衣袖,轻声嘀咕:“娘亲,她怎么在这。”
即便无数次听见这句话,盛烟还是愣了一下,她垂眸轻声唤了一声:“姐姐。”
盛映珠眉头一皱,刚想说什么就被盛夫人打断:“映珠,从明日开始盛烟会同你一起去书院,我已经吩咐好了马夫。盛烟,映珠比你早去几年书院,在书院若是有什么不懂的,直接问映珠便好。你去的晚,功课跟不上也很寻常,我提前同夫子打了招呼,不用忧心。”
盛夫人话音落下,盛烟和盛映珠神情都有些没克制住。还不等盛烟反应过来什么,盛映珠已经开始闹:“娘亲,你明知道我——”
话没说完,已经被盛夫人用眼神止住。
盛映珠张了嘴却还是没有吐出来剩下的话,脸上浮现些许难看,僵持片刻之后恹恹应下,瞪了盛烟一眼,随后冷哼了一声。
见一切尘埃落定,盛烟对着上座的女子伏下头:“多谢母亲。”
她捏紧了手帕,有些不知道母亲对她为何突然变了态度。是因为她日日都去为祖母祈福,让母亲见了孝心,还是今日精心折的几支桃枝,讨了母亲欢心。盛烟不知道,但是她心中抑制不住泛起欢喜。
因为能同嫡姐一样去书院,也因为母亲母亲或许也能爱她。从里屋出来之后,盛烟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她站在院子中回头望向窗口那被青鱼插好的桃枝,粉白的花,像极了春日。
她想,母亲也是喜欢早春的第一枝桃花的。
偏偏开在她的院子中。
盛夫人的话落下之后,盛映珠便气鼓着一张脸。盛烟走后,她一张脸上更是生出了委屈,看也不看上座的盛夫人一眼。
盛夫人端着茶却并没有喝,略带着些笑意地打量着心情都写在脸上的女儿。
盛映珠没坚持住,偷瞄同盛夫人对上眼后,两眼一眨,自然地撒娇出了声:“娘亲,我不喜欢她,她一个养女凭什么同我一起去书院,还坐同一辆马车,这让那些小姐妹知道了可是要笑话我的,娘亲你怎么舍得。”
她又是上前一步,摇了摇盛夫人衣袖。盛夫人摸了摸女儿的头,轻声哄道:“映珠,不可如此任性,同一个养女计较什么。府中闹闹也就算了,在外面莫失了身份。”
说着,盛夫人望向窗台的桃枝,半垂的眸让人看不出神色,声音轻柔却恍若宣布判词:“她无父无母但生了一张好脸,又担了个盛家小姐的名声,日后自然是为你铺路的命。让娘亲的映珠受苦,娘亲自然是舍不得的。”
盛映珠一边轻声嘀咕:“我才不需要。”一边又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个说辞,心中对盛烟的轻蔑又多了几分。又过了半个时辰,盛映珠便走了,说是今日还约了江家的小姐。
盛夫人应声,青鱼笑着去相送,叮嘱着:“院子里炖了小姐喜欢的乌鸡,小姐晚上要早些回来,奴闻着软软烂烂的,当真是香味扑鼻。”
盛映珠急着应约,匆匆应是,青鱼将其送到门口便回来了,顺着盛夫人的眼睛看见那窗台的桃枝。青鱼一时间拿不准,随后就听见夫人那一句:“拿去扔了吧,别被人瞧见。”
青鱼没说什么,拿着桃枝就出去了。里屋中,盛夫人抿了口茶,眸光从空荡的窗台收回。她厌恶盛烟,倒是同盛烟没有什么关系,她只是不喜盛烟同那人如出一辙的眼睛,让她一见便想起从前,抑制不住地心生怨怼。
院子角落。
几支桃枝散在角落边,粉白的花没入泥中,三月的天下了一场掩埋一切的雨。雨不算小,一身素白衣裙的少女撑着伞,带着沾湿的鞋袜和衣裙,推开了佛堂半掩的门。
她如往常一般加了灯油,挑亮了长明灯。然后,她对着上面的佛像轻轻地许愿,来年她院中的桃花也要开的如今年一样早,她要挑最好最好的一支送给母亲。
柔弱安静的少女闭着眼,素白的衣裙顺着蒲团落在地上,她唇角微微上扬,半边侧脸被一旁长明灯的光映亮。
这一日对于她而言像是难言的梦境。